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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阅读《夏山学校》，不断被夏山的故事所打动。这里没有惊天动地的案例，却常带来摄人心魄的震撼。打动我心的，是文字中流淌出来的对教育的观照，对人性的洞察。
　　其中一个故事特别值得玩味：尼尔发现夜间宿舍楼吵闹无比，决定上楼看看。当他走上百年前那个英国小镇中的阁楼楼梯时，响声被小孩察觉，楼上瞬间鸦雀无声。突然，一个小孩说：唉，不就是尼尔嘛！我们不怕他！之后，吵闹声又响起了。尼尔当面解释说自己正在楼下写书，小孩商量后决定以“入睡”给予支持。神奇的就在于“不怕”，也在最后的结果。
　　尼尔是谁？夏山学校的校长。这本书中，小孩不怕校长的故事很多。例如，打破玻璃，堂而皇之地到尼尔那里说明：是我打破的，不过你不要担心，我会修好的。骑了别人的自行车，却好像没事发生一样和尼尔说：我会放回去的……因为不怕，尼尔省去不少时间调查“悬案”，坐享其成地等待小孩上门解释。这份从容来源于“不怕”。因为不怕，他和小孩才能够交流，大家才主动找他讲真话。
　　这本书看得我满脸通红！
　　我就是一个让小孩又爱又怕的老师。更糟糕的是，很长一段时间，我以让他们感到害怕而自豪。早年时我做到“见面就怕”，只要我在场，纪律就不成问题，我得意于这份无声胜有声的威慑；壮年时研制管理制度，管到怕，制定班规森严，一切按部就班，我享受着格式化的安逸；整个从教的过程，仰仗传统文化中教师地位的尊严和高贵，用“怕”在我和小孩之间垒砌高墙，以至于有小孩毕业后回校看我还说：老师，当初我好怕你哦。
　　曾经，多么享受这样的感觉，以为这就是威信。就在阅读《夏山学校》之前，我依然得意于这样的“怕”，认定是天经地义的管理之道。尼尔说：怕不是管理。和怕你的小孩在一起，远比和爱你的小孩在一起来得容易。你可能会有安静的生活，因为小孩怕你，所以躲得远远的。这样朴素的话足以带给我震撼。的确如此。在学校中，迎面相遇的小孩会低下头侧身而过，有人认为是礼貌，其实是怕。家访的时候，小孩躲在里屋羞涩见人，在自家地盘的怪异举动不是性格使然，也因为怕。和小孩面谈时感受最深，他们低着头，不断撕扯着衣角，摩擦抓挠着双腿，用“想都不用想”的时间承认错误，以“胜过发誓”的言语表达彻底改正的决心，那仅是因为怕。“不自然”“不正常”的表现都是因为害怕。怕，遮蔽了所有的教育功能，逼迫小孩向着伪善，一步步迈向深渊。
　　怕，让教育变得简单粗暴；不怕，理应是师生相处的信条，是教师修炼向往的境界。阅读时，我总试图在书中寻找尼尔倡导的“不怕”给自己惹来的麻烦。因为我存着一些侥幸，也想为自己做最后的挣扎辩解。《夏山学校》中，尼尔的囧境比比皆是。不怕带来小孩的失控，带来赞助学校人士的疑惑，带来家长的不信任……然而，尼尔坚持让“学校适应学生”而不是“让学生适应学校”，他保持惯有的民主处事风格，最后，他以不怕赢得了所有学生的信任。这样真实且腻的描述，让我彻底信奉“不怕”的教育宗旨。有人说：这是英国的教育制度保护了他，给予他足够的时间赢得信任；有人强调英国的家长素质高，以绅士风度包容了他……在我们追究客观原因的时候，为什么不从自己身上发现端口？如果尝试让小孩不怕自己，会不会迎来教育的繁花胜景呢？
　　从怕到不怕，是一种取舍。我们要坚定选择让小孩不怕。我从上好课，让小孩喜欢；保持微笑，让小孩看见，这两件事做起。很快，我能发现规律：你笑，小孩就笑，你怒，小孩就怒。爱生爱，恨生恨，就是这么简单。小孩不怕你，就越发亲近你。你越爱小孩。小孩就越可爱。爱，是可以传染的。不怕之后，师生之间就能做到以爱互为关联。如此看来，不怕是爱的另一种存在。不怕，看上去失去当下的威严，获得的是长期的信任；断绝的是简单粗暴，享受的是民主优雅；面对的是暂时凌乱的局面，迎来的是自觉自悟的成长花开。
　　从怕到不怕的改变。并非快速而简单的形式更换，那无疑将迎来更快更彻底的颠覆。特别是根深蒂固让小孩怕的教师，改变的不仅是意识，更要经历漫长的过程。从发现儿童开始吧。阅读卢梭，裴斯泰洛奇，福禄贝尔，蒙台梭利，跟着这些儿童教育研究者了解儿童，梳理出儿童教育发展的脉络。我们比之更有优势的是，可以通过儿童文学发现童年密码，在与儿童的相处中更新观念，重新认识儿童。改变就是让你调整教育的方向。其次，改变身份。在与小孩相处时，不要试图管理他，控制他，教训他。不要把自己定在高位。放下身段，做一个小孩的玩伴，做一个倾听者，做一个保护人。有时候，什么都不做也可以，静静地，带着笑去看就够了。最重要的改变是对教育目标的认识。教育唯一的目标就是实现儿童的发展。所以，最好的育人方法就是促发自觉，让他们感到自由，安全，对未来产生好奇，以此产生进步的动力。作为教育过程的参与者，教师怎么能让小孩怕呢？一切可贵的品质都要在自然的状态中萌发，怕就是扼杀幼苗的剧毒农药。就像尼尔说的，不怕，带来世界另一种的“纪律”。我就称之为“自觉”。不怕，带来的是教育生态自觉变化，为儿童人格的健康发展奠基。
　　努力践行“小孩不怕你”让我有许多意外收获。我变得更能自律，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的同时也开始控制其他方面，人变得更文雅；从爱小孩开始泛爱，也更加受人喜爱，人变得更加亲和；小孩不怕我，围绕着我，他们从探索我开始，生发探索的愿望，我为小孩打开的，是一扇又一扇的窗。
　　夏山学校的尼尔，你成为教育史上的传奇，你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佳话，原来秘密就这么简单——小孩不怕你！
作者简介
　　何捷，福州教育研究院 小学语文教研员。
　　福建省青年名师，作家。福建省语文学科带头人。全国新作文写作联盟盟主。福建省语文学会小学专委会秘书长，常务理事。福建省作协成员。福建地区“游戏作文”“百字作文”创始人和倡导者,近年来提出“写作教学进行时”这一全新作文教学主张。“第八届全国阅读教学观摩赛” “第三届全国作文教学擂台赛” “福建省首届教师素养大赛”特等奖获得者。已出版《作文真经》《何捷老师的游戏作文风暴》《一线立场》等近二十部个人专著、专辑。教育专题博客——“何捷的教学世界”为基础教育阵营的关注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