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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书:在理性与率性之间

作者:李琛 来源:xsk 点击:2176

对我而言,教育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又需要坚持怎样的教育?这样貌似形而上的问题,我似乎没有进行过任何实证性的思考。陆陆续续读了一些原创性的教育理论著作,阅读中感觉自己的乐趣始终徜徉于思辨的乐趣中,怡然自得。三年的中学教学实践中,最大的感触则是,我所理解的教育本质与我在现实中所进行的教育有着相当大的背离,究其缘由,大环境的教育困境自不必说,回到自身,总以为,唯有远离,在距离中才可以让自己保持相对独立的判断,不至于在现实的泥淖中茫然不知所措。于是用那些可以抵达内心的形而上的教育哲学来抗拒当下教育的沉重,就成了一种自然的行为。三年下来,几乎没有能触及心灵的教育事件,学生来了又走,教育中我究竟曾经带给他们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或许真的没有。

在一大片倡导以“爱”“赏识”“呵护”等关键词为教育本质的主流理论中,我们学生对于为人处世,对于自我的认知,对感恩、向善等情感,甚至独立自由的精神向度,是否因为感性教育而大大增强呢?在中学前两年的教育中,我始终恪守着这样一些教育定律,把“爱”定位为教育中核心的东西,几乎是面面俱到地考虑到学生的各种需求,用爱、耐心和宽容去善待每一位学生。渐渐地,发现,教师这种单方面的努力,往往只会在某一刻可以感化学生,但在他内心绝不会形成一种持久的个人力量。即便师生关系非常融洽,当时仍不时地有学生会说出诸如此类的话,比如,“老师,周末补课,你肯定赚了我们不少钱吧?”……这个时候,非常无语。在网络上,也常常可以看到一些学生对自己的老师恶语相加以泄私愤……是他们不懂事,是过于率直,还是在我们过分呵护下没有教会他们成长的法则,以至于他们始终固执地在“心理幼稚期”甚至“阴暗期”不愿成长?困惑!在高中阶段,到底需不需要理性教育的介入?

2008年3月,教学上的需要,中途从高一调转到高二,进入了很多学生都对自己缺乏认同感的高二另一个班,在学生的话语系统中,常常显露着由二层次班级的落差带来的敏感,甚至自弃。对第一节语文课的印象非常深刻,深刻在于学生与年龄不符的冷漠表情。当问道:“你们希望我的语文课带给你们什么”时,没有回应。于是点了两位同学,还清晰记得坐在角落戴着黑边框眼镜的樊力新,“噌”地站起来,抛出三个字“不知道”,说话时他的脸正朝着窗外;陈家豪更率直,用挑衅的目光直视我,张扬地说出一句话“我不学语文,我只想学英语”。这是该班带给我最真实毫无雕饰的表情。紧接着,上课时,学生不甚配合的举止,比如睡觉,比如神游;布置的作业成片的学生不完成,再三强调也仍有人对抗到底。我非常清楚,要在另一个老师的影子里去拥抱学生,实在是件难事。是学生们原本就这样吗?还是他们在等待有什么东西可以把内心唤醒?用“爱”“赏识”能唤起他们的自省意识吗?半个月的实践证明,对缺乏自我认知,缺乏自省,规则意识、责任意识、目标意识几乎缺席的学生,宽容几乎等同于放纵他们自身的弱点。

很多时候,隔山隔水隔着内心时,师生之间常常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即:学生习惯于用各种方式来试探老师的底线,比如,一次不交作业,两次不交,看你能怎样……第三周的语文课开始,我把我的要求一一向学生道明,对课堂、对作业、对行为规范……做不到或不想做的同学,可以随时走班去别班上语文课。末了,迎着学生将信将疑的目光,我毫无畏惧地告诉学生,只要我认为是正确的事情,我一定会坚持,没有人可以让我动摇或让我改变,这就是我的风格!我的底线就在这里!这一番话大概把学生给镇住了,掠过教室,我看到的是学生逐渐退缩的目光。从3月到5月,每天,我一点不打折扣地坚持着我的原则,不向学生的惰性退让半步。后来,学生向我描述那两个月中他们对我无比的畏惧,一听到我迈向教室的脚步,居然有同学开始瑟瑟发抖,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开始每一天的语文课。对他们来说,进入高中以来,从来没有哪一位老师如此严厉严格毫不退让地要求他们做好每一件细致到比如课前准备这样的事情。这个过程中,我没有试图向学生们解释什么,因为我深知,对待良好习惯没养成,缺乏自省意识,让规则、责任、目标缺席的学生,最紧要的,不是用“爱”用“赏识”去保护他们致命的弱点,而是通过捍卫原则来让他们迅速暴露出自身的问题,让他们意识到并且不得不去重新审视自己。这个过程中,利用阅读课,陆陆续续让学生读周国平、史铁生的文章,让他们慢慢学着从文章中品出生活的滋味,以及对人生应有的真诚和理性。有时候也会和学生分享自己的阅读体会,让他们明白:人在内心应该有所敬畏,敬畏生命、敬畏尊严、敬畏信仰……有了这样的敬畏,人才能真正被唤醒,才能真正走在自己的路上。理性的课堂,逐渐让学生回归到规范,也逐渐找回曾经放走的目标。理性之外,我还应该带给我的学生什么东西?真诚!

汶川地震不久,大概是六月份,“天涯”上范美忠的那一篇博文《那一刻地动山摇》,让国人“震撼”,一时间让“范跑跑”身陷舆论的漩涡。学生们对这一事件从网络上的关注,蔓延到对问题的求索,于是课下有学生希望我能和他们谈一谈这个事件。第二天上课,给学生印发了一系列颇能代表范美忠思想的文章,与学生一起阅读,一起剖析范美忠的在文章中展现出来的多元思想,聆听学生对事件或激愤、或中肯,或自我,或从众的言论,那一天的课堂,几乎每一位学生的表情都是如此的生动和鲜明。接着,我从作为单纯的个体、职业界定中的人、背负各种责任和义务的社会中的人,他们可以做什么,同时又理应做什么,从几个层面与学生理性地来分析范美忠的言行,让学生尽量从客观求实的角度辩证地看待这一事件,以及这一事件背后人们过于偏激和狭隘的言论,告诉学生任何事件背后都需要理性的包容,最终才能从事件中,获得对自我有益的东西,也才有可能提出建设性的意见。末了,学生激昂的情绪逐渐平息下来,可是目光依然犀利。于是,我顿了顿,说到“我知道,此刻大家在等待我个人对事件的直接回应”,话音未落,就看到好些学生都在拼命点头。“在我回应这个事件之前,希望大家静下心来先思考两个问题:一、你希望从教育中得到什么?二、你把你的老师当作谁?”,话题一出来,学生们就唏哩哗啦地说开了,希望从教育中获得“知识”“智慧”“金钱”……学生的回答很诚实;对第二个问题,学生们显然超越了话题,多是希望自己的老师能更优秀……不一而足。学生说了一通之后,最后把目光投向我,很茫然,不知道我为何让他们讨论两个看起来完全不搭界的问题。

“对第一个问题,我是这样看的:在我的成长经历中,不管有形的教育还是来自书籍无形的教育,除了知识之外,它们带给我更有用的东西:那就是在教育中逐渐回归自己,不断地向善,学会去坚持理性、求真,教育让我坚信:人在教育中最终可以收获完善的人格和完美的人性。这正是我一直希望从教育中获得的东西,也是我所理解的教育对个体的意义,这更是我希望通过我的言传身教,传递给你们的东西。

第二个问题,我把它转换成:你把你的学生当作谁。对我而言,在一种理想的状态中,我更愿意把你们当成诤友,也希望能成为你们的诤友。诤友,意味着任何时候都敢于直言,敢于指出对方的弱点和不足,真诚地帮助他;诤友意味着在万难之境依然可以不离不弃。曾经读过《中国教育报》的一篇文章《另类的愤怒》,文中的‘我’由于受到吴教授的批评,心有不服,想伺机予以‘回击’。某天偶然听到校园的某个房间里传来教授粗俗不堪的怒骂声,‘我’以为抓到了‘反击’的有利时机,于是冲进去想趁机撕开这位平时彬彬有礼、德高望重的‘君子’的伪善面具。可是眼前所见,让‘我’不知所措: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吴教授一个人,他在厉声怒骂谁呢?教授为‘我’解开谜团:人没有达到自己人生的至高点,主要是因为左脚踩到右脚的鞋带,自己绊倒自己。人更多的时候,是败给自己的弱点……所以,人生最重要的,是发现并克服自己的弱点。可是,人很难做到这一点,因为自己的弱点早已养成习惯甚至形成个性,像脸上的一颗痣,熟视无睹,理所当然。朋友因为友情而放大你的优点,缩小你的弱点;你的对手则习惯盯住你的弱点,无情痛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当成自己的对手,像斥责对手那样斥责自己,这种办法最能触动自己……

要达到吴教授那样自省的境界不容易,尤其在你们现在这样一个成长的阶段,你们身上自有你们的优点,但也一定存在诸多需要完善的地方,有些甚至是致命的弱点,比如,没有养成良好的习惯,比如,责任感缺失……我不能做到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些东西在你们身上一天天地被放大,甚至被你们漠视。所以,我必须要帮助你们,毫无隐瞒地为你们指出来,这就是这三个月来我对你们如此严厉的真正原因,就算你们因此而不喜欢我、怨恨我,我也不会退缩半步。因为我深知这份严厉的背后不是冷漠的挑剔,它一定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这,就是诤友的责任!

回到“范跑跑”事件,他的言行并非说明他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恰恰相反,正是良好的教育让他学到民主、自由……抽象的民主和自由,不是凌驾于一切东西之上,在现实生活中需要有落脚点,这个落脚点就是我们内心的底线:你的向善、你的真诚、你的道德底线等,这样,民主和自由才有所附丽。如果那一刻地动山摇,我一定会和你们在一起。这并不是‘教师’这一职业让我不得不做出的伟大选择,而仅仅是因为诤友这一角色。作为诤友,任何时候,他一直都会站在你身边,那是一种由真诚而来的自然选择,与崇高无关。”

这席话之后,教室一片空白式的安静,我低下头准备开始本课的内容,教室里突然响起整齐的掌声,我听到了掌声中的真诚。几乎在瞬间,认同感一下子就被点燃了。我愣了一下,向学生点头致谢,那一刻学生的眼里透出的是清澈澄明,已然没有了先前的“积怨”。那堂课后,明显感觉到学生身上突然被激发出的某些东西,而我们的课堂也因此一天天地生动鲜活起来,我的率性教学得以开始了。

 

l 课前:学生如果迟迟不能从打闹和喧哗中缓过来,我基本上不会再用诸如“起立”的方式占领自己的阵地。我会迅速在教室窜一遍,故意让学生知道我的存在,然后故意大声问一声“难道真的上课了吗?”学生故意夸张的回应后,顺势把心也了回来;又或者在讲台上,捋起袖子双手叉腰,表情难以读懂什么也不说,只歪着脑袋看着他们,这招最管用,学生一看到这样经典的“脉脉含情”,基本上三秒钟之内就歇停了,就像歌曲唱的“就这样被你征服”。看到学生或趴着或一脸疲惫时,我一般不急于上课,要么就用雷人的幽默,把他们擂得爆笑之后,才像古代私塾先生慢悠悠地开讲;要么就是让学生尽情地伸伸懒腰,再不然就都站起来,挺胸抬头收腹,提臀(学生戏谑的步骤),伸展双手,去捏捏身边同学的右耳,最后的环节,学生一下high了起来,有的女同学甚至把捏耳朵变成了相互拥抱,这样的热闹很快驱散了疲惫……在学生精力相当充沛,学习状态却极度低迷时,比如,每次大考小考后群体性的失落后遗症,课前5分钟必然是理性对话,比如抵制高考应试的情绪抬头时,我会让学生对高考有个理性的认识,即高考作为选拔人才的方式在目前来说依然体现出最大的公平性,谈一谈他们的同龄人,清华大学降60分录取的蒋方舟的经历以及她对不认同的事情往往采取努力超越的方式去抵制,而不是抱怨或放弃,对高考亦是如此。并现场原创了一句话“用反叛去超越”赠予学生,用来平衡他们对高考的“怨气”。

l 本色,决胜课堂:在课堂上率性教书,不刻意雕饰,带给学生张扬却又真实的课堂。公开课前一般只会对学生说同样的话:上课只需一如既往,不必刻意配合,我的课堂不需要show。甚至在某次公开课上说了诸如“本人最大的特点是往往把公开课上成常规课,实在是龙城的一大奇迹”般雷人的话。课堂上,在讲某些知识点时,忽而联想到报刊上与之相关的乐事,总是毫不掩饰地咯咯笑起来,学生对摆脱枯燥的知识讲授有着惊人的敏锐力,这个时候他们总会不失时机地八一下:“给我们讲一讲,不要一个人笑嘛”;有时候看到有学生神游,很冷地来一句:“大家尽量放眼前方,本人最近有点毁容惨不忍睹,你大可不正视我,但你必须要与前方的真理对视……”,学生捕捉幽默点的能力几乎是超强的,每每这样的时刻,我岿然不动,学生却笑倒一片。

l 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亚里士多德的这句名言,是我相当崇尚的,基本上一进入高三我就原装打包送给了我的高三学生,并告诫学生,高三这个阶段不必太爱我,但一定要爱真理坚守真理。在这个至理面前,我更愿意用实际行动来把教师所谓的权威让位给真理。一方面,我可以坦率地告诉学生我的错误之处,以期让他们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比如,某天讲课正好碰到“绯闻”这个词,我则说:“一直以来,毫无例外我都读绯(fěi)闻,电视上大概也是这样的读的,大家帮我查证一下,这个读音对不对”,学生速度惊人地在词典上搜到这个字,而且底气很足地对我进行了纠正:“不读绯(fěi)闻,读绯(fēi)闻”,学生中也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我趁机感谢学生的帮助;另一方面,我鼓励学生大胆去质疑所谓的标准答案,也包括我在课堂上是否存在错误的地方,关键是要有理有据。于是在课堂上碰到疑惑的时候,学生会直接打断我的讲话,陈述他不同的看法,下课后甚至有学生发来短信与我探讨他们觉得值得质疑的地方。求真,不管是对学生,还是对我个人,都意味着永不停止的追求和探索,这样的劲头不仅对高考备考重要,对学生未来的人生同样重要。而我则希望在较为枯燥的高考备考中,学生同样能领悟到这样的东西。

l 学会分享,才有快乐的可能:常跟学生说,不要把高考简单地当成一次考试,否则这个过程中没有乐趣可言。去体验这个过程中的得失,用这个过程去历练自己、让自己真正成长起来,在这个过程的分享中收获快乐……告诉学生在高三的过程中,应更注重和他人分享,不要孤独求索,这样才能在繁重的学习中依然有快乐的可能;课堂上,有时候会跟学生们谈我这段时间在读些什么书,和他们分享我的一些体会,以及对一些人、事的态度,希望通过这样有限的交流,带给学生一些可以触动内心的东西;会在学生疲惫的时候,让他们停几分钟,给他们读报,和他们交流一些比较新锐的话题,比如山寨,比如网络中“囧”文化的泛滥与误读,听听学生对事件的看法,以及我的理解;会告诉学生我工作的方式,比如,会把自己认为有价值的可能对他人有帮助的资料,及时share;比如,高三,在人人重视的分数面前,我锤不烂打不垮,因为有足够的从容,能超越应试的面孔。

 

这些并非我课堂的全部,事实上,要把每一次课堂都变成思想碰撞的场所,在以应试为导向的基础教育阶段,基本上是一种极为理想的苛求。很多时候枯燥庸常可能才是课堂的常态,这或许就是职业的困境吧。作为教师,我的可为之处,不在于去颠覆那些条条框框的教育体制,而只能是以平等、公正和真诚去对待每一位学生,通过言传身教,让身边的学生能更理性、豁达并能向善,逐渐养成较为完善的人格。而这几乎又是一种难而又难的形而上的教育理想。

只是感觉2008年的我才真正开始找到我在教师这一角色上的位置,即:在读懂学生的同时,让你的学生真正懂你,并能和你一起去抵达某种教育理想,于是在思想的维度上有了某种对话的可能。

难忘2008,因为能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学生,在逐渐地读懂自己,并期待在精神领域相互成全、相互携手。在知道自己的学生举全体之力,三次联名,恳请学校让我留下来和他们一起走完高中的最后一年时,我知道这是坚守理性,坦率真诚,让学生和我彼此走近。樊力新一如最初的记忆那般个性十足,只是课堂内外真实地看到了他积极求索的影子;在不该我看到的文字表述中,赫然看到陈家豪挥洒的一笔:“李老师让本来不喜欢学习语文的我热爱起语文来,并努力地学”……看到许多学生处世方式、学习态度、对自我的认知在逐渐转变,我知道,2008对我而言是收获一年!

2009,路依然很长,2009年1月中途又接了一个新的班级,学生的情况复杂得无法捉摸,高考临近,重重重压之下的学生,或许连自己需要什么都无暇顾及,甚至有学生早早就选择了无动于衷的放弃。学生没有时间让你去读懂他们,除了知识的传输,你也没有更多的机会去和他们谈与生活、与人生有关的东西。感觉学生只需要有人领着奔向高考就ok了,其他大可不必。应试重压之下,是学生冷漠了,还是我同样变得冷漠了呢?新的班级里,面临的困境很多,理性与率性的课堂是否可以寻找到突围,或者还可以有第三条路?不得而知。唯有继续摸索着前行罢了!

 

更新:2012-06-09 07: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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