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庆亮老师的《做有书卷气的教师》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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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喜欢穷究一些似乎显得很愚钝的老套话题。譬如，怎样的教师才算得上是一位合格的教师？怎样的教师又才能被称得上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好教师？……

我觉得，在喧嚣浮躁、物欲横流、德性危机的今天，这些看上去并不新鲜的老话题，反倒成了我们必须要加倍关注和重新思考的重要问题。而当我浏览了庆亮老师这部厚厚的近30万言的《做有书卷气的教师》书稿之后，更是进一步强化了我内心深处追问这一命题的急迫感。

是啊，作为处在当下拜金主义盛行的社会转型期和功利主义思潮弥漫的教育转型期的一名中小学教师，究竟应当恪守什么、追求什么呢？……

2

其实，在我看来，做教师的基本上不外乎有这么两大类型：一是“有知识、有能力”的教师；二是“有思想、有文化”的教师。

我这里所讲的“有知识”的教师，大致指的是那种在传授课本知识方面中规中矩，甚至其知识面可能还比较丰富，讲起某个典故也能滔滔不绝的教师。但遗憾的是，他们也只是仅此而已。至于课本知识中所包容的思想、情感和精神等真正富有教育价值的文化因子，他们却从来也发现不了，意识不到，自然也就遑论使学生的精神文化品位能从中获得真正意义上的提升了。

我以为，这种教师充其量只能被称作是“知识篓”型的教师，尚不能算得上是合格的教师！——哪怕他们的学生在某些仅仅是以“知识立意”的考试中取得了似乎是值得洋洋得意一番的分数。因为，从教育所理应承载的智慧教育、文明教育和人格教育等主要任务来看，不仅后两者他们根本谈不上，就是前者恐怕也难以真正得以落实。因为，如此复印机式的“知育”（书本知识的机械传递），又怎能算作真正意义上的“智育”（智慧的培育）呢？

另有一种教师，他们除了能在书本知识传递方面基本不会有多大失误之外，还能注意尽量培养学生的学科基本能力。我们姑且把这类教师叫做“有能力”的教师吧。此类教师显然比上面所说的那种“有知识”的教师要高明一些，甚至应当说这已经是挺不错的教师了。但是，在我看来，这依然并不是我们心目中所期冀的“好教师”。因为，这类教师仅仅是把单一的思维能力培养当成了教育教学行为的最高追求了。显然，这仍是有失片面的。

不是么？我们都知道，教育是一项直面人的生命的事业，是为了促进人的生命整体质量得以不断提升的事业。正如众多的思想家所苦口婆心地告诫的那样：“教育是人的灵魂的教育，而非理智知识和认识的堆积”（ 雅斯贝尔斯语）；“教育的最大任务在于产生一个完整的人”（克里希那穆提语）。如是，作为一个受过教育的完整意义上的“人”，显然就不止是以仅仅拥有知识乃至所谓的能力为鹄的，而是更应当拥有属于人的向真向善向美的情感、态度与价值观追趋。换言之，使学生拥有怎样的人格境界，这才应当是教育作为“人的教育”的根本性诉求。所以，如果一个教师的全部着眼点和着力点仅仅是盯着“知识与能力”，而对“情感、态度与价值观”漠然视之，那么，我们如此辛辛苦苦所培养出来的年青一代，就有可能只不过是一些片面发展的“畸形人”，或者尖锐一点来说，只不过是一些冷血的高级“思维动物”而已。而这种结果是令人可怕的！这绝不是我们所期盼的现代公民社会所呼唤的真正意义上的“人”，自然更是与“教育”的应有之义完全相悖的。

那么，真正意义上的高境界的好教师究竟该当如何呢？我的看法很简单：

一句话，有思想、有文化。

3

八年前，我在接受一家媒体所约的一个专访时，即曾阐述过这样一个观点：没有思想的教师不是好教师。也就是说，对一位教师而言，最为关键的，要看他是不是具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独立的思想，是不是善于独立思考，是不是勇于不断的进行自我反思。时至今日，我依然坚持这一观点。

庆亮老师是一名历史教师。而我觉得，“思想”之于历史教师来讲，尤为重要。

我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历史学科当属于人文社会学科之一，历史教育的根柢自然也就应当重在文化陶冶、精神培育和公民意识的养成。显然，这一切，如果单靠僵死化的知识点灌输与抽象的泛泛空谈是根本不能企及的。所以，这里的关键就是，作为一位教师——特别是历史教师——自己是否首先拥有一个丰富的、健全的或者说是较高层次意义上的精神世界和文化气息！试想，我们能指望一个灵魂苍白、精神世界空虚，缺少对事物（历史的或现实的）敏锐地洞察力和穿透力的历史教师，使我们的历史知识“死”而复“活”，并进而使得学生可以强烈地感受到在历史知识之间所跃动着的生命吗？须知，缺少了思想的历史只能是“死”的历史；只有把我们的思想注入其中，历史知识所内隐的生命性才可能被真正“激活”。所以，我们怎能指望在一个精神世界浑浑噩噩的教师的“造就”之下，学生的精神世界能够获得不断的、持续性的提高和升华？怎能指望这样的教师会引领学生的精神境界不断跨越一个又一个新的高度，从而使得学生的精神生命获得自由而健康的成长呢？

事实上，古今中外大量事例已经一再证明，大凡是有成就的教师，几乎没有一个不是善于思考、勤于思考的“思想型”的教师。历史教师尤其应当如此。因为，一个没有思想的历史教师所教给学生的，充其量只不过是一堆“死”的老古董而已，那绝不是我们所热切呼唤、彰显的真历史、活历史，有生命的历史。

有一位外国学者曾经指出，“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当今世界中，惟有历史才能使我们带着思考而不是带着恐惧而活动。生活在迅速变化的世界的人们，迫切要求即时性的反思，这是我们时代的特征”（巴勒克拉夫语）。可见，学会思考、学会反思，理应是我们做教师的在进行历史教学时必须首先要予以关注的重要问题。我还记得有人说过这么一段发人深思的话：“历史沉甸甸地放在人们的眼前，而历史教师则是站在这巨幅画卷前的解说员。这种解说不仅需要又对它的深刻理解，更需要有一种智慧，让每一个学生都能从中获得思考和启迪。”我觉得，这些话说得实在是太精辟了！尤其是后面一句，可谓一针见血！那么，作为一名历史教师究竟有没有智慧和能力能够“让每一个学生都能从中获得思考和启迪”呢？说到底，这依然取决于这位教师有没有自己的独立思想，有没有厚实的学识素养。

所以，在我看来，一位历史教师在进行教学时应当要注意坚守这么两条：一是要带着深刻的思想、带着真挚的感情去教，教有思想、有感情的历史，做到以思想培育思想，以情感培育情感；二是要让学生在历史学习的过程中，学会发现、学会思考、学会探究，即体悟历史，洞察真谛，学会思想。也就是真正地走进历史，走进真实的历史中去。惟其如此，学生才能真正走进历史的精神与文化氛围之中，才能真实的去触摸历史的“思想”与“生命”，全身心的沉浸于历史魂灵的熏陶，从而实现对人类优秀精神与文化品质的传承和发扬光大。也许，这才是历史教育教学的真谛，这才是历史教师须臾不能忘记的重要职责吧？

4

我很欣赏庆亮老师的追求——“做有书卷气的教师”。而“书卷气”自然与“有文化”这个词汇是紧紧关联在一起的。

我向来是把“有文化”看作是为人师者的最高境界的。那么，所谓“有文化”的教师又究竟该是怎样的呢？

许多学者早已指出，从教育的角度而言，教师肩上所承载的育人的根本性的文化使命，就是按照人文自身的规律教化天下，使人们对向真、向善和向美的文明追求程度不断提升。换言之，所谓教师的文化素养，应当是其他素养发展的依据、支点和纽带，是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学生人生价值取向的最基础的素养。从这个意义上也可以说，作为教师的文化使命，也就是“立人”。古人云：“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在我看来，在今天，一个具有教育家风范的教师，或者是一个正在向着“教育家风范”的境界而执着努力追求的教师，首先必须思考的问题，就是如何才能使学生成为既拥有知识和能力，同时更具有一定的文化涵养与文化品位的人的问题。

毋庸讳言，时下在我们为数不少的学校里，还存在着这样的状况：学校的外观看上去颇为漂亮，教学装备也很现代化，校园内也点缀着错落有致的园林式景点建筑，然而，它们却总让人感到仍然缺少一种属于学校自身的个性化的涵育学生精神世界的“学校文化”品味；而在教师队伍里，我们则有不少的老师似乎时常显得满腹经纶，然而却依然掩盖不住其缺失文化深厚内涵与底蕴的苍白、肤浅之气——借用庆亮老师的话来讲，亦即缺少了书卷之气！如是，在这样的学校和教师经年累月的熏陶之下，一批批学生可能拥有了所谓“知识”（仅仅是拘于课本之中的），却还是走不出那个被人普遍诟病的“有知识而没文化”的怪圈！

由是观之，我们当下的学校实在是太急需注入强劲的文化气息了！可是，与之不可分割的，或者说首要的一个前提却是：身在学校之内的每一位教师尤其需要率先拥有一种文化的眼界，文化的涵养，文化的品行，文化的力量！在我看来，只有我们的教师首先真正成了“有文化”的人，我们的学生才有可能真正成长为“有文化”的一代新人。

人创造了文化，文化也创造了人。我们的学校所从事的就是一种文化的传承、累积与不断引导走向创新的事业，但学校自身并不会自动生成文化，它需要教师的不懈努力。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一位教师的伟大之处，至少就应当在于能够把人类的、民族的生生不息的的优秀文化基因，转化为具体的教育任务和可以实现的教育目标，并在日常的学校生活中贯彻、落实下去。因此，作为教师，就必须是一个真正拥有文化底蕴与文化品格的智慧导师、心灵导师和精神导师，而不仅仅是一个只会机械“搬运”知识和玩弄“技术”手段的教书匠人！

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个人感到庆亮老师以“做有书卷气的教师”作为自己的追求和本书的宗旨，实在是用心良苦，抓住了为人师者的根本。

5

我第一次听说庆亮老师的名字，还是2007年在北京参与录制教育部主持的“全国普通高中历史新课程教师远程研修”专题课程视频的时候。当时，在录制现场，一位在京城颇有点名气也颇有些莫名其妙的傲气的所谓“名师”在谈到历史教师讲史应讲究叙事条理、缜密之际，谓然感慨道：可惜在当下的教材培训包里很难看到理想的，只发现有一位教师的表现还比较好，云云。然后他便选播了这位教师讲课的一个录像片段——这位被他称作“还比较好”的教师便是庆亮老师。记得当时插播的录像片段的内容是讲孔子。录像中的庆亮老师果然是落落大方、挥洒自如，分析问题丝丝入扣、清晰条理，显示出一副与他的实际年龄并不太相符的沉稳、老道。当时我便在想，能有如此表现，肚里不装进一些书卷和墨水，恐怕是没有那般成熟和自信的。

那之后的第二年暑期，山东省也开始组织进行了迄今已连续数年的暑期高中教师远程研修活动。我滥竽充数，忝列省课程指导专家团队之中。让我高兴的是，庆亮老师也是这个团队中的一员。于是，我便得以见到了这位很有才气的比我年轻一些的同行。接触下来，感到他果然是谈吐文雅，诙谐风趣，知识面宽，很有些书卷之气。便想，这肯定是个爱书之人。果不其然，在紧张的研修跟进指导期间，每天仅有的那一点点午休的时间里，我都会不经意间在那个时刻总能看到庆亮老师放弃休息，独自一人钻进我们所住宾馆旁边的那间教育书店内，手捧书卷，流连忘返。

后来，我便邀他参与省高中历史远程研修视频课程资源的开发工作。庆亮老师无论多忙，总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发来他所撰写的脚本，而脚本质量之高，竟连我这素来很挑剔的人也找不出多少毛病。那时我便在猜度：想必庆亮平时一定是位勤于思考、善于积累、笔耕不辍的老师吧？……果然，前不久，庆亮老师给我来电话，说是他的第一本个人著述即将结集出版了，并让我写个序。说实在的，我真的是从心底里为他的心血结晶能够得以面世而高兴！但是，以我浅陋的学养和资历岂敢为这样一位有学识的同仁贸然作序？推脱再三，盛情难却，我只好含糊其辞的接受下来。心想，就权当我是这部书的第一个读者，先睹为快吧。之后，我断断续续用了差不多十几天的时间拜读这部书稿。令我想不到的是，庆亮老师不仅在书中详细阐述了他对历史学科教育教学的感悟与实践，而且还在“教育管窥”与“专业成长”两辑中展示了他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对学校教育其他诸多问题的思考；另外，在“文化掠影”、“人物春秋”与“地域文化”三辑中，则让我看到了他对历史文化领域拓展探索的品位与痴迷……

近年来，我一直在做有关教师专业成长的项目研究，我常常悲观于在物欲横流的当下社会环境下，有文化追求的教师的身影正在离我们渐行渐远。但是，读完庆亮老师这部来自自身实践智慧结晶的用心之作，却让我的悲观有了一种烟消云散的感觉——因为，从庆亮老师和他的这部著作中，使我看到：其实，一大批如同庆亮老师一样有着文化执著追求的新生代教师原来就在我们的身边，他们正在越来越多地崭露头角，拔节成长起来，并日渐成为我们基础教育的脊梁！

这，是我们所期盼的。

是的，我多愿我的中小学教师朋友们都能成为有文化追求的教师啊！——因为，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在我们的肩上，确实是不仅担负着学生们的未来，甚至还决定着我们这个民族文明的发展命运啊！……

不是么？

是为序。

2011年11月3日夜，急就于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