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专业化≠教师专家化
“‘教师专业化’与‘教师专家化’之别
……在传统的观念中,……对教师个人来说,教师专业化的终极目标就是成为教师群体中的专家”。“但是,我们仍有三个疑问:其一,是不是所有的教师都有这样的潜质,把教育教学工作完成得如此的完美;其二,如果教师都有如此高的潜质,他们所要求的待遇是不是现在我们所能满足的……;其三,如果学校教师都追求当学校教学专家,……是能为学校带来更好的教育品质,还是彼此之间的竞争呢?所以,学校教学专家固然需要,但期待学校每一个人都是教学专家却是不现实的。”(周彬《决策与执行:制度视野下的学校变革》,教育科学出版社2005年6月版第235页)
说得真好,一棒子敲醒了我:教师专业化≠教师专家化!
反思自己(和许多别人)从来积极推动的教师专业化,就狭隘、错误地想把每个老师都“培养”成教学专家,却不知犯了三大错误,因而成效甚少:
第一错,无论哪所学校,都不需要、也不可能让每个教师都成为专家。
影响学校教育质量提高的因素复杂,除物质条件外,还需要校长、管理干部、教师、工勤人员等等的各司其职、精诚合作。“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人人只当教学专家,缺了各类管理专家和服务专家,教育质量提高就成了空话。
即使单说教学队伍,也需要“带头专家×胜任的执教者×教学新手×教辅人员”的良性整体结构。如果都是威风凛凛的学科带头人,却谁都不愿意、不善于做执行者或辅助者,将像一支军队光有将军没有兵必然打败仗一样——教学质量提高也会成为空话。
此外,员工们各有身心素质、兴趣爱好,不可能强迫每个人都成为教学专家——不同岗位的人该成为不同岗位的专家,你能强迫一个会计、网管或保安成为教学专家吗?
以往我们反其道地“拔苗助长”,催促每个教师成为专家,这至少造成一个恶果——诸多老师不堪超重负荷,于是变着法儿逃避甚至作弊。
第二错,花了无数的钱,却“买不到”高质量。
“重奖优秀教师”早已成风,且愈演愈烈、金额也越来越高!对绝大多数经费紧张的地方与学校来说,一方面不堪重负、一方面还发现“买不到”高质量。
举个例子吧:某内地中等城市,近年来对全市中小学市级学科带头人每人每月发津贴一千块,市级骨干教师也要发;于是所辖县市区甚至学校也给县级、校级的学科带头人发津贴!你算算看,对只占教师队伍很小比例的这些“专家”,竟然花了多少钱?
但高质量买得到吗——非也!这种做法正面效果很小,反面效果却大:其一,强化了教师队伍自大搞物质刺激以来所滋生蔓延的雇佣思想,按劳付酬蜕变成按酬付劳,“叫我做事吗,能给多少钱?”其二,“重奖之下必有勇夫”,可某些勇夫千方百计弄到专家头衔之后,却以它为资本“孔雀东南飞”追更多的钱去了;其三,既然教育质量是大家合作的结果,没当上专家的教师便生出怨气推担子,“干嘛叫我做,让那些专家去做嘛!”
第三错,专家多了生麻烦,“文人相轻”闹不和。
老话说得好,“龙多旱,人多乱”,一个学校“专家”多了反而坏事,会闹不和、生出恶性竞争。
本市一位中学校长对此深有体会:为了打翻身仗,他曾一度从外地挖来许多专家教师,原以为是大好事,没承想他们闹起矛盾来——互不买账、冷眼相对,甚至说别人的坏话!这以后,他注意了调节教师队伍结构——专家要有,但不能过多。
因此,把全部老师都“培养”成教学专家即使可能、也不是好事,他们反而会大搞恶性竞争。
那该怎样纠正过去教师专业化做法中的这些错误呢?
周彬先生举的例子值得深入思考:
“在新东方学校的TOEFL(即出国留学的“托福”考试)培训中,……学校分派五位教师来上课,……两人讲听力,分别讲考试中的单数题目与双数题目;两人讲阅读,一人讲科技读物的阅读,一人讲人文读物的阅读;一人专职讲写作。正是五人在教学上的分工,使得每人只研究一项考试中的1∕5的内容。姑且不论他们本人在智力上的高低,至少与常人相比,他们的研究水平与教学水平就会高上五倍。……记得90年代中期上海有位姓许的教师,一人独讲TOEFL考试所有的内容,还能赢得大家的热捧,可随着英语培训‘群体作战’时代的来临,现在这位当时堪称真正的英语培训业中的‘人中精灵’已经销声匿迹。……基础教育学校……高中英语教师不但要讲全部阅读内容,还要讲解词汇、语法、听力、写作……不但要教高三学生,还要教高二学生和高一学生。两相对比,不难发现,……我国学校教师的‘平庸’……是与当前学校教学体制相关的。”(同上书第241页)
我觉得,这个例子给了我们四个启发。
其一,即使搞专任教师的专业化,也先要改进他们的分工——“细化”、“专职化”。
工商企业专业人员或大学教师的职责窄而具体,“铁路警察、各管一段”。而我们却要求中小学、幼儿园教师做全才:教一门学科、当班主任或副班主任、渗透“学科德育”、管学生中餐甚至寄宿生活、研究课题、开发新课程、自制教具、管学生各类课外活动、管学生在家表现……象个“万金油”,什么都要做、什么都要学,整天疲于奔命,如何专业化——要知道“专业”的意思首先是要“专”啊!退一步,即使只看学科教学,他们要做的事也比大学教师、新东方的老师杂得多——周斌所举事例已有说明,不再赘述。
不是没有办法改进。第一,坚决砍掉老师们不该承担的事:以学科教学为主务,德育工作熔融在教学过程之中、不搞什么活动,会搞研究的自愿搞研究、不强迫,至于学生生活、课余学习之类的事该让某些人专职去做。第二,即使一门学科的教学,也可在本科教师中分工:按内容分工,比如数学可有的专教代数、有的专教几何、有的专教微积分;象大学一样按水平分工,名师多上课、多搞研究、多花精力带徒弟,徒弟们多改作业、多搞辅导、多参加培训——比如一些学校体育工作中的“主教练不上课、主管训练,助理教练上课为主、协助训练”。
要提醒一点:上面说的细化分工不限于一校之内,在信息化的今天,完全可以区域化实行——比如名师不必只在一校上课,而可以运用网络与课件在全地区上课。
其二,专业化应该是对学校全部成员的要求,那就该提供多样化的专业发展途径。
“教师”专业化只是简略的说法,严格表述应该是“教育工作者专业化”。对学校而言,不但教师要专业化,校长、中层干部、行政人员、教辅人员、后勤服务人员等等,各类教育工作者都要专业化、提高各自的工作效能。
于是,不同类别学校成员专业化的目标、内容、方法就应该不同,而以往我们对此却认识很不到位、做得很不得力。举二个例子吧:第一,我们要求校长必须兼课、还要教出高水平——过分了,他固然应该当过好教师,但既然当上了校长,其专业化的要求就应该是“做个好领导”,而不必再要求他“做个好教师”;第二,我们什么时候切实地、针对性地抓过行管人员、后勤服务人员的专业化发展?
其三,只有具备了合适的规模,各类教育工作者的专业化才有可能。
学校规模太小,其人员就不得不“一专多能”、无法专业化——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可要注意两点:
第一,并不是规模越大越好。《红楼梦》里凤姐说得好,“大有大的难处”,规模太大(比如当今很多领导总喜欢搞“万人学校”)必然导致管理层次过多、非教学机构与人员过多、人均教育资源过少、人际关系过于复杂、校领导与群众和学生的沟通过难——总之必然导致办学成本过大、管理效能降低。
发达国家近年来积极缩小学校规模,中国却反其道而行之,是外国人蠢还是我们蠢?
第二,扩大规模不必局限于“办大学校”,完全可以借鉴“购物网络”经验,让“围墙学校”的旧概念更新为“网络化学校”的新概念——这种打破围墙的学校,要多大规模就能有多大规模。
其四,要做到上述三点,必须先大大改进教育管理体制。
现行教育管理体制早已弊端丛生,即如上述三点要求,实行起来也会阻力重重:在教育被过度政治化、集权化、官本位化的今天,谁敢于或有本事能减轻教师过重负担、不让校长兼课、不过多干预学校工作、改变学校员工的“单位所有”身份……而做不到这些,各类教育工作者的专业化就必然只是一句空话!
因此,真理显露、曙光在前——但征途艰险、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