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老师的温暖回忆
为师十载,突然回味起自己的老师。
我没有正规上过幼儿园。妈妈年轻时因为温柔娴静,很有耐心,被大队里选为乡村幼儿园的老师,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保育员吧。妈妈识字不多,却以有限的知识教我握笔,写她知道的那些字。我的学前教育完全是妈妈“一手操办”的。我因为出生在年底,比同龄的表哥迟了一年上小学,于是在哭闹和无尽的羡慕中对学校期待了整整一年。我感激妈妈,是她让我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对文字有了乡愁。妈妈是我真正的启蒙老师。也许正因为如此,我现在也有意识地教两岁半的儿子认一些字,在每天拿回报纸的时候,在逛街的时候,在给他读《幼儿画报》的时候……
关于小学的记忆,如果我愿意花时间,一定可以想起一些特别有趣的事儿,不用“使劲想”就能说的,是我们的老师,一到冬天,下课的时候,就各自搬个凳子,围成一圈,在操场上晒太阳。经过老师们的时候,心里暗暗下决定,长大了也当老师,也和很多人围在一起晒太阳,说三国,讲水浒。嘿嘿,真的是这样想的呐。
小学一到四年级,我们的班主任黄老师,一直跟着我们。黄老师很疼我们,也有生气的时候,但绝少说难听的话。每学期放假前后,来村里家访的时候,我总是提前把家里打扫得特别干净,就为了给老师一个好印象。想想自己真的是很爱表现的。黄老师到家里,总是很慈爱地将我搂在怀里,让我的心里保持了好久好久的温度。当时黄老师四十来岁,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道老师还好吗?一直有一个心愿,要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老师,跟她老人家说她的学生也当老师了,也用红笔给学生批改作文了,也在课堂上“指点江山了”,在家访不“流行”的现在,也还在用心做着家校联系的事……
想补一件糗事。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上厕所,裤带打了死结,怎么也解不开。高年级的学生在窃笑,我面红耳赤。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喊她们快去上课,她俯下身子,对我嫣然一笑,说不急,没事,老师有办法 。以前的厕所,比现在脏臭多了,她却一直温和地笑着,俯着身子。在那样一个特殊的时刻,我对老师充满了感激和崇拜。你信吗?我当时想,我当老师也是要这么救学生于急困的!啊,想想我现在常对学生说的口头禅,“不急不急,我有办法”,是从那位老师来的。今年春节,六年前毕业的一位学生来,还了我一笔钱,高中时代我瞒着她,替她交过的学费,她都记着。她自尊很强,因此当时我说成是热心的企业家给的,不愿具名。家伙,原来她都知道。想想自己慢慢能够存养善端,急人所急,应该感谢那些人,他们在我成长的道路上在我幼小的心灵撒过善的、美的种子。时间一到,它自己就长成了大树。
五到六年级的班主任老师,也是脾气极好的。我们是乙班,对面的甲班班主任,常作歇斯底里状,于是他们班的压迫和反抗此消彼涨。我们班常常幸灾乐祸却假装同情地挤在甲班窗户外偷听他们班主任的吼声。我喜欢温和的态度。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作文比赛,要到学区里比,是我们班主任李老师用自行车载我去的,就坐在他车前的横杠上。老师一路还在对我进行赛前的指导。好像还跟老师吹过牛,主题是自己有一个“去过很多地方的爸爸”,老师听得很认真,不时“嗯”几声,我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总而言之,那次经历,我的总体印象也是好幸福。
顺便说一下,小学高年级的哪一次音乐课,我唱得正欢,被音乐老师喝一声“公鸭嗓”,我快乐的歌声戛然而止,直到如今。那是一次冰冷的回忆。儿时的我还不知道有句俗话叫“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相向六月寒”,也不知道心理学上很重视预言的力量,不管是消极的,还是积极的。所以我现在很小心自己的措辞,特别是面对学生的时候。累吗?不会。因为我习惯了说正面的话,积极的话,真诚的话。因为我知道,发自内心的,才能抵达别人的心。我知道,对学生的要求严不严格,其实跟表情和语调无关。
初中的班主任,是同学们所敬畏的,她严谨的治学态度,是给我的最大财富。平时很严肃,笑起来很可爱。我们都在心里期待她的笑容更多一些。有一次数学竞赛,我还被班主任叫去培训了几次,并给了我很大的鼓舞,以至于我整个初中阶段都相信自己有数学方面的天赋。谢谢老师给我的鼓励。
我们高中的班主任陈sir,教我们时刚从大学毕业。还没有上高中,就已经“如雷贯耳”,比如,都已经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了,还大中午的在家里静静翻着字典——这件事对当时的我是很震撼的,因为我不知道考上大学了为啥还要这么拼命读书。当我们老师后,我感受到了“大学生”的风发意气,也第一次知道了黑格尔、罗曼罗兰,也开始真正对“大部头”的名著展开了攻势。不再以看过小人书或简缩本沾沾自喜。我的老师,不是教文学的,而是教英语的。我还曾经以为自己会成为女外交官,因为在陈sir熏陶下,我对英语有很好的感觉。还参加过英语的演讲比赛,有好的名次。虽然我最终学的是中文,却一直对英语保持充分的自信。至今我还保持每周背一段英语美文的习惯,是高中时代“攒下”的。
许是高中时代思想开始活跃了,我们几个班干部,一起干过几件颇值得回味的事,其中有一件,是愚人节精心安排了个节目,让班主任成了这个节日的主角。其实也没啥高明之处,就是让一个平时不撒谎的同学非常严肃急切地跑去告诉他,校长有请,请速去;他一听,不辨真伪,刷地一下跑了,全班学生在趴窗台看他狂跑,在操场的中央,他停下来了,转身,看见几十个人鬼头鬼脑地,自己也笑起来,又狂奔回来,发表了一番精彩了演说,关于他大学时代愚人节怎么过。结尾是:家伙!从来都是我骗别人,今年竟被自己的学生骗了一回!回想起来,我们有足够的信心,知道陈sir不会生气,才故意那样逗他的。还有一次。让我们写我的老师。我写他,身高大概1.68米,他很郑重地改为:1.73米。还有一句关于相貌的,我的评价是“一般”,他有点“受伤”,在旁边批了句“真的只是普通吗?”旁边的几个同学看到,又笑成一堆。
高中阶段的政治老师当时快退休了,讲起课来却每次都激情澎湃。周末,我有时到他家中,他拿几本书借我。上大学了,给我写过信,一再鼓励我不要荒废大学的美好时光。记得称谓是:“胜似小女儿的学生。”
大学时代,我认识的老师有限,认识我的老师就更有限了。有一次在路上,看见大名鼎鼎的某教授跟我热情招手,受宠若惊,回头一看,后面是另外一位老师。但有较多接触的是潘老师,教写作课的。我大一的期末考,写作课的成绩是第一名。但我当时挺贪玩,有一次作业是应付的,字数不限,我就随便写了几百字。过几天,作业下来,看见老师长长的批语,看得出写的时候有些激动。如今我还记得有一句:“请珍惜自己的才华!”我的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说真的,我刚上大学时,是在“吃自己的老本”。当晚,我写了一封类似忏悔书的信给老师。后来,在他出的一本书里,我看见了当年自己写的那封信,变成了铅字只字不改地躺在那里。大二的时候,知道师母不幸遇到车祸,人受了重伤躺在医院里。由于需要有人昼夜不停地护理,我们系的很多同学都去轮值了。我记得很清楚的是:潘老师在床头的桌子上放了一个本子,扉页上写着:“感谢您在我妻子生病的时候来照顾她,请在本子上签下您的名字。”这个细节,那么深地镌刻在我的脑海中。第一晚陪伴师母,听她说了很多话,为了鼓励她,我也说了很多,我们成了忘年交。如今,潘老师出了很多书了。一次,我好奇地问:您平时又要上课带博士,还要写书,是不是晚上都要加班熬夜呢?回答是:不必。白天时间安排紧凑一些,每天写一点就可以了。
看《论语》,子夏说,“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我觉得潘老师就是这样的谦谦君子。
我现在明白,一个人走过的时间旅程中,碰到的一些人、一些事,其实都在或深或浅地影响着他。如果要认真想,一定有更多令自己吃惊的发现。我还想,其实自己的生命中有很多人,他们没有老师之名,却有老师之实。比如,我的孩子,他不断提醒着我,赤子之心,很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