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赵福楼，公羊属，处女座，天津市中小学教育教学研究室副主任，中学语文特级教师，天津师范大学兼职教授，教育部“国培计划”首批特聘专家。

网易新闻载，一个德国青年西洛特倾慕中国文化，在苏州的一所私立学校任教。八年前他满怀希望而来，如今却带着失望而去。

他以为中国教育是没有希望的教育。这个结论恐怕是为国人所不接受的，自然这一则新闻与他的言论便成为了当日头条。

这一例引发的反思不应局限在关于教育的讨论。一地一国的教育的形态与其文化环境有关。无疑，在这个德国青年之于中国教育的评价与他看到的中德教育的差异性，以及两者文化背景的差异性相关联。

据西洛特观察，这个差异性体现在几个方面。他概括中国教育的特点集中在四点：压制教育、无效教育、预防教育和安全教育。

所谓压制教育，即以外在的强大的社会压力，迫使学生学习。这个强大的舆论场和无所无时不在的监管人，他们共同防范学生有自己安排的休息和娱乐。于是，那么多小孩子失去了童年，没有游戏，以及一点享受生活和自主发展的私权。

所谓无效教育，特指的是中国教育重视知识的灌输与记忆。这种学习短时记忆和应付考试有用，在考试过后再考一遍就发现这个知识被遗忘了。而且，事实证明这种短期有效的教育，造成一个结果：学生长大，进入社会之后，他们失去了创造力，即这种教育白白消耗了学生的学习精力，也是无效的。

所谓预防教育，即我们很怕孩子在他们的世界观长成和进入社会之后，是悖逆的，反叛的，是坏人，教育所做的一切就是要彻底改造他们，以一种成年人预设的道德观来洗脑。德育本来是顺应人性，以潜移默化的方式来影响人的发展的；却被简单和粗暴干预，成年人以好心的名义限制学生的自主生命行为。学生在成长中总是被告诫，这不行、那不行，你这事做错了、那事做错了。在他们的生命体验中永远是负面性的。

所谓安全教育，即过度担心孩子的安全，以及防范他们在生活中出现意外，教师给予学生的是追身式的服务。学生在哪里教师在哪里，而且是分秒不离眼前的。从小学到中学，学校教育照顾学生无微不至，一旦学生处于独立境地，他需要自主选择时，他突然觉得困惑和茫然，不知所措。学校教育给予学生的自由空间很小，不考虑学生的自主发展需要。由此培养出来的人与社会隔绝，社会化程度不高，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书呆子。

这个德国青年关于中国教育的评判，无疑是基于中国教育的切身体验和深刻思考后得出来的。这也直接指向我国基础教育在现代化发展中客观存在的问题。

教育是否有希望，主要看的是它——这个社会事业所培养的人，是否适应现代社会的发展，是否可以给未来的社会事业发展带来希望。

中国现实教育的如上问题——压制性很强，追求短期效果（近功近利），过度防范学生，看管严格，学生缺乏自主发展能力等方面，与中国社会的文化传统有关。即在科举制度下，一个人的学习不是出自兴趣的，学生不是按照自主意识需要而学习。社会干预学生，而且形成强大的舆论氛围，要绑架着学生，去走应试这条路。在很多人理解，似乎离开应试就无路可走，应试失败也就是人生失败。教育与个体发展，不是在一个宽松和宽容的社会环境里，所有教育参与者，都要在这个学生本来便承担巨大压力的氛围里，再增加一层压力传导。

如今科举制度已经不存在了，可是这种过度教育举措，以考试优胜为唯一发展通道的意识，以及防范学生出现错误的严加看管，作为文化传统依旧被传承，并深刻影响到教育价值。

如此教育生态环境，以及价值观，势必导致学生发展中出现自主精神和自主发展能力的短板。在学业高端上，因为这些学生总是在揣测命题人的考试意图，即进行思维的标准化训练，以权威服从和实现个体行为的大众化为基本原则，便逐步丧失了探索发现的意愿和能力。在教育的普及层面，学生中的绝大多数在他们进入社会，获得独立生活的条件之后，突然面临一个人失去自我判断和行为自主的能力后，还要他做出选择的纠结。这时他们发现，教育与社会是脱节的，学校里老师们曾经告诉他的金科玉律和所谓标准化知识，在社会上是无效的或是无用的。这会让这些人思想上产生悖逆，走到教育的反面。

我们在集中全社会的人力、财力，以及学生付出全部精力，所要达到的结果，不过是在一次重要考试前后的短期内，给人一个迷幻的让人欣喜的分数，以及证明教育是成功的假象。这可以给人一个短暂时间的关于成功或优良成绩的骄傲。这或者被理解为学生个人竞争的成功，或者被理解为中国基础教育所取得的成功。由此，我们漠视了一个事实，这一茬一茬的孩子，他们取得了少年的学业成功，在其逐步长成大人，进入社会之后，却泯然众人矣。

由一个对于倾慕中国文化的德国青年揭开中国基础教育因为应试导向出现发展扭曲的这个真相，对于我们积极推进教育改革，尤其要改革考试招生制度还是有重要启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