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教育部长谈心
中国的学校教育,问题多多,屡见不鲜,屡揭不治,屡治不愈;怨声四起,万众瞩目。一位年过半百的女记者,以母亲、家长、作家和社会工作者等多重身份,与众多的学生、家长感同身受,积多年对中国学校教育的深刻了解和切肤之痛,无法抑制内心深处火山般呼之欲出的情感涌动,洋洋洒洒,一口气写下了自己对中国教育的六大困惑,甚至以虚拟教育部长的身份,越俎代庖开列出中国教育改革的种种药方———荒唐乎?真实乎?偏激乎?个中滋味,是非曲直,真真假假,读者自辨。 原载《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06年第10期。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牵着我的手,走过一栋房子,从那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他告诉我:这是学校。我问他:学校是干什么的?父亲说:学校是给人灵魂的地方。我那时不懂什么叫灵魂,但我知道那一定是神圣的地方。后来我上小学了,父母又告诉我:学校,是改变我一生命运的地方。13岁那年,“文革”开始了,我不得不离开心爱的教室。我记得,当我离开学校时,心里的凄楚无法用语言形容。我不知道离开这个给人灵魂的地方,未来命运将如何?我们这一代人都从那一年开始中断了学业,我们的命运也因此充满坎坷,因而我们有一个统一的称呼———老三届。
也许正是因为经历了中国最戏剧化的那一段历史,也许正是因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中断教育而下乡的特殊经历,让我迟早有一天要来评说中国的教育。
写这封信时,正值2005年年末。就在整整100年前,光绪皇帝一纸诏书,废除了科举。自此,承载了中国文人几千年梦想的科举制度,退出历史舞台。然而,任何一个国家,在任何时候都需要有一个培养与选拔人才的教育体系。于是,从那时开始,另一种教育体制———学校教育与考试制度主导了中国整整一个世纪。
1901年清政府下《兴学诏》,令各省设大学堂,各府设中学堂,各州设小学堂,中国第一次以法律形式向全国公布并实施了基于考试制度的教育体制。至此,中国传承了数千年的农业时代的教育,发生了转折。
如果我们回顾人类教育的历史,20世纪的教育是迄今为止对文明推动最大的一段时期,人类工业文明基本上就是靠这种教育体系来支撑的。而在整整一个世纪的学校教育中,中国与别的国家不同的是,经历了“文革”这个特殊阶段,使原有的教育体系戛然而止。这个特殊阶段对中国历史的影响,可能很多年后,才能看清楚,但它对教育的影响,几乎可以说是毁灭性的。而1977年恢复高考,则是对中国近代影响最大的事件之一。从恢复高考到现在,已是30年过去了,在这30年中,中国的教育是怎样演变的呢?它又是怎样地影响了中国的文明进程呢?
部长先生,恕我才疏学浅,因而对中国教育和近年来的教育改革,有许多困惑之处,想在此向您请教。
首先,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从小学到大学的16年教育,基本上是传授许多没什么实用价值的垃圾知识。我们上学是为什么?仅仅为学知识、为学习而学习吗?
您可能认为我这话说得太极端,有否定一切之嫌。那好,咱们先定义一下什么是垃圾知识。我认为:凡是过时的、一辈子都用不上的知识就是垃圾知识。我当记者多年,采访过的人,大概也近千了吧。他们大多是有文化的人,每当采访结束时,我常常会顺便问一句与采访不相干的问题(教育,是我心中的一个结,所以我一直不能释怀):“你觉得你在学校这十几年学的东西里,有多少对你一生的工作或生活有用?”您知道人们通常怎么回答我吗?答案惊人的一致:不到1%!
我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要花十几年的时间去学那些一辈子用不着的知识呢?仅仅是为学习而学习吗?人生苦短,要知道,这是人一生中最好的十几年的青春、时间与精力呀!
我记得“文革”刚结束那会儿,有一句很流行的话: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过去,我们将人生分为三块儿———上学、工作和退休。我们认为年少时学的知识和专业技能,就够我们吃一辈子。毕业了,甭管是中专还是大学,找个专业对口的工作,这辈子就OK了。
不知为什么,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我们一直有一种盲目的“学习崇拜”———认为只要博学,就能有饭吃,不愁找不到工作,所谓“开卷有益”。不过,我一直在怀疑“开卷有益”这事儿:据说英国100多年前就曾有过这么一位书痴叫阿克顿。这厮别无所长,就是特爱学习,且博闻强记。碰巧他还有幸生在了富裕人家,家中藏书多达18万册!据说这阿克顿绝非等闲人物,脑瓜很灵,几乎过目成诵,算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富五车。
这个博学的家伙活到68岁才翘辫子———身后怎样呢?一篇论文也没有留下,也没提出过任何有创造性的见解———那一脑袋瓜子的学问就这样白白地随他进了坟墓!过去中国有“百无一用是书生”之说,连他们英国人也为阿克顿惋惜,说他是“读书的悲剧”。
然而,这样的悲剧,在中国,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过去,这种悲剧颇具个人色彩,无非多几个中国的阿克顿罢了。而在今天,这种悲剧已经演变成一种社会现象了。
我在网上看到一位从事了30多年教育工作的老校长这样评价今天的中小学教育:“在经过12年的教育以后,假如不能考上大学,学生们所学的考试知识在社会上基本没有什么用途,也将在他们离开学校后很快被忘记,这毫无疑问是最大的教育浪费。”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教育浪费”这几个字眼儿。
2006年5月16日,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的一名博士生跳楼身亡了。这个从山西农村出来的苦孩子,非常努力,她不仅获得了吴玉章奖,研究成果也是同级学生中最多的。4天后,她就将参加论文答辩,拿到博士证书了……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选择了放弃生命。据报载,她虽然“在学术上颇有成就”,但已经40岁的她找工作却很困难,几次碰钉子后,她选择了死亡,留下一个13岁的儿子和也正在读博士的丈夫。这位女博士的一位同学说:“大龄女博士的压力太大了。55岁退休,还能干几年?而且她有家有口,单位要解决的东西太多。我感觉她是为了改变命运把全部宝都押上了,但现在的情况她不能接受。”
寒窗苦读这么多年,难道就为了这纵身一跳?博士找工作尚且如此,那大学生呢?过去大学生是“天之骄子”,只要毕业,就不愁没饭碗,哪儿都抢。现在可没这好事了,大学毕业找工作越来越困难。我的朋友亲戚中,不少人的孩子都是这两年大学毕业。唉哟,当爹妈愁的!找工作这费劲啊,即使名校毕业的,能找个月薪1000多元的工作就不错。
据万事达卡国际组织2006年的调查,京、沪、穗三地大学生平均月收入只有707元———这不跟北京保姆挣的一样多吗!据我所知,熟练的保姆月薪能拿1000多,还管吃管住哪!就在不久前,四川大学生物系的研究生黄艳,居然也到家政服务公司寻求一份做保姆的工作!那则新闻这样写道:“尽管黄艳表示选择做保姆并未侮辱她的学历,但我们不能不承认,这是目前就业压力下一种迫不得已的选择,毕竟,没有一个人当初考大学时就为了今后当保姆。”
这些年,关于大学毕业生找工作,还出现了一个新名词———零起薪。就是白干活儿,不拿工资!有的不愿意这样,索性毕业好几年了就是不工作,让爹妈养着。自从中国实行独生子女政策以来,“孝顺”这事儿就倒着来了:都是老的孝敬小的了!我就想不通,不是有不少拿高薪的白领吗?怎么我身边朋友亲戚的孩子都没“混出个人样儿”呢?
要说这小的学了那么多年,倒让老的养着,这脸上也过不去呀!怎么办呢?总不能都去考研吧,那是容易的事吗?得下多少功夫啊!于是有人回过头上技校———白领当不成,就当蓝领吧。这两年又出现了大学毕业“回炉”上技校的怪事儿!据说2006年仅广州便有3000多个“刚出象牙塔又进技校门”的大学生,“回炉”已不是个别现象,且快速“升温”!
对大学生就业难的问题,2006年,教育部高校学生司负责人表示:大众化时代的大学生不能再自诩为社会的精英,要怀着一个普通劳动者的心态和定位去参与就业选择和就业竞争。
普通劳动者?保姆算吗?零起薪?当技工?东北新闻网有一篇针对这则新闻的评论,作者说:
我不反对大学生成为普通劳动者,但我认为,教育部在向大学生及其家长提出这种要求之前,必须回答这样三个问题:首先,做普通劳动者能收回上大学的成本吗?现在一个学生读到大学至少要花十五六万,而一个“普通劳动者”的平均月薪则在一千元以下。这么低的工资,收回成本看起来是没什么指望的。不能收回成本,实际上就等于学生家长用自己的血汗钱补贴用工企业,赔本的买卖谁愿意干?孩子上大学欠的钱怎么还?助学贷款怎么还?成本问题之外,普通劳动者的社会地位现在也非常不尽如人意。他们休息的权利,获得报酬的权利,病、伤退休之后得到保障的权利等都在很大程度上不能落实。这种状况是任何一个受过完备教育的人都很难忍受的,在其没有得到根本改善之前,就把大学生往普通劳动者中间赶,教育部不觉得有点强人所难吗?(下略)
红网更是发表评论,题目是《中国大学:收费精英化,就业大众化?》
关于教育成本的争论,不由让人想起民国时期。“七七事变”之前,中国经济虽然落后,却由于政局从军阀混战走向统一,经济发展很快,那时大学生毕业的起薪,按国民政府的统一月薪为80银元,最低的也是50银元,而以50银元所能购买的物品来折算的话,大致相当于现在的3000元人民币。可以这么说,只要大学毕业,就是最低收入,也能“中产”了。而大学一年的学费呢,是22银元,也就是现在的1000多元!
按说,做普通劳动者也应该。但我们寒窗苦读了那么多年,总得学以致用吧?可现在不光是就业难,即使就了业,也很少有人从事专业对口的工作。据说这是“扩招”导致的,我觉得这观点有点牵强:现在分明有很多工作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干哪!现在有多少新行业、新企业为找不到合适的人才而发愁哇。
既然上学读书是这样一件高成本、低效益、得不偿失的事儿,我们又为什么要上这学呢?
据说在一次教学改革论证会上,当时的国务院副总理李岚清问在座的专家:昆明世博会共有多少个国家参加?专家都摇头。李岚清副总理说:“不要说你们,就是我作为组委会的主任,我也回答不上来。但这个问题居然出现在学生的考试试卷中,你们说,记住了这个‘知识’有意思吗?”
我们老百姓真作难哪:不学这“没意思”的知识吧,就通不过考试;学吧,这“没意思”的东西装了一肚子,到哪儿找合适的工作?
这两年,有关北大毕业生的新闻颇为热闹:先是一个去卖肉了,后来又一个去卖糖葫芦了,闹得沸沸扬扬。
北大?那是什么大学呀?那是咱们中国顶了尖儿的大学!年年中国各地的高考状元,不都是让北大、清华给收编去了吗?说实在的,咱老百姓就活个面子!若是谁家孩子能考上北大、清华,当爹妈的,脸上多有光彩啊,祖坟上都冒烟!北大毕业生?那是几亿人里边的尖儿!现在可好,这些个“尖儿”竟然去卖猪肉卖糖葫芦了!
———哦,好的教育资源都让你们享受了,到头来你们又去卖肉,卖糖葫芦了!中国人不吃糖葫芦能死吗?既然你卖糖葫芦(任何一个民工都干得了这事儿),犯不着霸占中国最好的教育资源啊!你干吗要上北大呀?
更为戏剧性的是,前不久,一位北大毕业生更是直截了当地写了一篇文章,叫作《我是北大培养的废物》。据说这篇文章成为“一塌糊涂BBS”网站当时最热门的帖子,很多网站都转载了这篇文章。
别看该废物名不见经传,却颇有能量,在中国掀起过两场不大不小的文字风波。除了《我是北大培养的废物》,在网上兴风作浪之外,这厮还写过一本书《教育孩子需要大智慧:“哈佛女孩刘亦婷”真相》,把应试教育的典型人物“哈佛女孩”也“置疑”了一番!
该废物在文章中说:“我是1997年从北大毕业的,我告诉大家,那年,我们系毕业了110多人,包括我自己在内,99%都是废物。我认识的很多北大校友现在都混得惨不忍睹……这些人不仅丢掉了人文精神,而且生计也成问题。”
他说:“我的许多言辞可能比较激烈。但对于浮躁的人会有好处。本来,废物是个很主观的说法,是一种感觉,但很多人都纠缠于这个概念,我不妨多说几句。对于国家而言,能力低下,缺乏创造能力的是废物。对于社会而言,自私愚钝,缺乏社会责任感的人是废物。对于个体而言,缺乏境界,生活委琐,营营苟苟的人是废物。对于个体而言,缺乏独立思考能力,顽固迂腐的人是废物。对于个体而言,缺乏信仰,浑浑噩噩的人是废物。对于大学生而言,去做毫无创造性的工作,做民工一般的工作是废物。对于北大毕业生而言,缺乏以上任何一条都是废物。”
该废物姓萧,在“实话实说”栏目作过策划,我刚好有机会在一个朋友那里见到了他。小伙子一表人才,而且思维十分敏锐。
我们的谈话基本上是围绕“废物”这个话题,我问他:“你为什么想到写这样一篇文章?”
他说:“我是大学混出来的,比较了解大学。”
我实在难以理解:“你真觉得自己是废物吗?这么出色的……废物?”
他这样回答:“中国人这么刻苦,没命地学,毕业后却找不到工作,不是废物又是什么?我觉得之所以没成废物,是因为我毕业后学了很多东西。如果你学了十几年,就是为了卖肉的话,那又何必呢?”
我反问他:“那你认为什么样的人不是废物呢?”
他说:“起码要具备3点:1.很强的谋生能力。2.人文素质。3.社会责任感。我认为教育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与实际脱节的问题。现在的工作越来越个性化了,新技术不断涌现,到学生毕业时所学的东西就已经与现实脱节了。”
他还说:“教育领域是既得利益,如果真改革了,教师们就没饭碗了,他们不教垃圾知识,谁给他们钱?于是就不断恶性循环。咱们就说著名编剧邹静之吧,不过是个工人,下了几年乡,但文化积淀很深,才能写出那么多好剧本来。现在本科学编剧的那么多,有几个写出来的?我们这学上的,天天读书,倒把文化的精华丢失了。我也想搞创作,但没有文化积淀。我是那一年唐山的高考状元,考试从来横扫,可是在实际工作中,我发现自己也不过有点小聪明而已,根本不是什么过去想像的人才!”小萧是到了“实话实说”栏目组后,才有脱胎换骨的感觉。他发现这个团队里的人们的知识面和他完全不一样,方知天外有天。后来,他离开了“实话实说”,就索性不工作了,干什么?看书!开始补哲学这一课。有了网络,他的眼界就更开阔了。他对我说:“我整个人,是到30岁才蜕变了,没有互联网,我这辈子就算交代了。寻找真理是很难的,包括北大的老师,他们没有启蒙意识,还是灌输的意识。是‘实话实说’让我意识到社会责任。”
北大废物?这让一直有名校崇拜意识的中国人太不能接受啦!于是便有那好事的记者去证实这件事,该记者采访了一位2001年毕业的北大中文系姓龚的学生,没想到这位北大的“尖儿”也是想也没想,就斩钉截铁地回答:“没错,我也是废物。”
该记者还是不死心,转而又采访了另一名校———清华自动化系的一个学生,这位清华的“尖儿”谈到这个问题时,显得温和一些。他表示,本科毕业后将继续读研:“班上的同学跟我差不多,基本上就是读研和出国两条路,找工作的很少。”
为啥?逃避就业压力!这位清华的“尖儿”说:“社会上一提到清华的学生,就觉得应该找很好的工作,拿很高的工资,有很好的出路,其实不是的。”他说:继续深造不过是不使自己变成“废物”的有效方式之一。
这位记者最后的结论是:这些曾经的“高考状元”究竟是怎样从“精英”变成“废物”的,这位清华学生和他的同学始终都没想通。
为什么没想通?谁敢怀疑教育呀!
寒窗苦读的这些年,谁不是靠死记硬背,题山题海中转腰子来“过关斩将”的?就为了那块就业的“敲门砖”,满脑子都灌的是未来工作用不上、且又索然无味的过剩知识,能不成废物吗?
“尖儿”们的遭遇,让我心中不免生出这样的感慨:教育,恰恰是无法对比、也无法评价的,不像工厂的产品,次品在对比中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因此,教育者不管做得如何,都可以堂而皇之地说:教育改革是成功的。即使孩子们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成了“废物”,也没有人敢去怀疑教育。
不久前,还差一年就毕业的清华大学计算机系博士生王垠退了学,这个年少轻狂的家伙,把自己的光辉前途抛弃了不说,还写了个“万言书”,把中国教育给埋汰了一番,说中国教育一再扼杀学生创造力。“我已经完全看透了中国教育的失败”,“中国教育已经成为埋没人才的祸首”,“我今天要对这个系统大声地说一声‘不!’”
据说他退学的原因有二,一是不认同清华的博士生培养模式,二是不愿意充当导师挣钱的工具。
瞧瞧,真正站出来质疑教育、到处给中国教育抹黑的,恰恰是我们教育培养的这些“尖儿”们!不过,这也让我感到一丝欣喜:到底是尖儿呀,他们的过人之处,也正是体现在这种批判精神,这种追求真理的眼光和勇气上!同样是被灌输了十几年的垃圾知识,他们却能脱颖而出,理性地反观与批判孕育了他们灵魂的这种教育,真让我觉得中国未来有望!
顺便说一句,卖肉和卖糖葫芦的那二位,据说被媒体曝光后,得到社会各界的援助,于是二位因祸得福,都有了一份铁饭碗的工作,众人皆大欢喜。这是教育的幸呢,还是不幸?
我困惑的第二个问题是:我们的教育变得越来越急功近利,只为考试而存在了。难道我们教育的目的就是培养孩子们娴熟的考试技巧?
这些年,高考已经成了中国教育最大的一个“结”,一个斯芬克斯之谜。这个谜,从改革开放、恢复高考以来,就缠着我们,而且越缠越紧。
本来,高考不过是一次大学选拔新生的考试———教育资源有限,当然得让“尖儿”们享受好的教育资源啊!可要是所有人都挤破头去当这“尖儿”,事情就不妙了!可怜的是孩子们,他们从幼儿园开始,就进入被塑造成“尖儿”的激烈竞争中:他们不得不忍受各种学前教育的折磨,钢琴、唐诗,幼儿园还要上双语的……所有孩子都奔着精英路线成长,最好的小学,重点中学,名牌大学,留学……这些年,全社会都围着高考转。分数,不仅维系学生的未来,也成了教师的价值所在,成了衡量学校好坏的标准,更是很多家长的人生目标……高考,是许多人改变命运的唯一方式,于是,分数成了所有人的指挥棒,轻而易举地把我们大家都给绑架了!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成了中国独特的一道风景……我们从小学熬到大学毕业,不知要经历多少考试!一路过关斩将地考过来,我们就变成了什么?变成了优秀的答题机器!
没有谁强迫我们这样苦自己,是我们自个儿要这样的,我们从骨子里就天生一种对考试的敬畏:无权无势的老百姓,除了考试,还有什么能改变命运?
看看中国古时典型的才子佳人戏剧、小说如《西厢记》之类,那里面你就可以找到注解:才子若是不能考中状元,莺莺小姐还不早钻进了别人的鸳鸯帐?连自由恋爱的资格都没有!若是当年梁山伯能够考中状元,那祝英台何至于把自己的小命也搭上?别以为“化蝶”那事儿多浪漫,那是要付出生命代价的!
小时候,只要晚上闹着不睡觉,我姥姥就会搂着我说:“小燕燕(我的小名)哪,姥姥给你讲个故事。”在姥姥的故事里,英雄最后都是金榜题名的。那情节,我能背出来:寒窗苦读,进京赶考,然后穷困潦倒,然后被妓女所救,红袖添香,夜夜伴读,最后状元及第,荣归故里,光宗耀祖,红颜知己也成了诰命夫人,皆大欢喜。纵然是千难万险,一俟考中状元,便全都化险为夷。中不了状元,有多大能耐都没戏!打小儿我就知道,中国旧文人的全部理想,俱在那金榜之上!
别看科举已经让光绪皇帝给废了100年了,但状元情结,是融化在我们血液中的。2006年重庆一所学校因为出了市高考状元,他们的游泳池就贴着这样的广告词:游清澈池水,沾状元灵气。好嘛,连游泳都能沾上状元气!
今天,我们已经形成这样的思维定势:上了重点中学,才能上名牌大学,才有好工作、好未来。
有谁没深刻地感受到文凭带来的好处:评职称、晋级、分房,哪一项跟文凭没关系?此外,人事关系、户口等一系列的“复杂手续”和这些手续后面跟着的地位、福利,不是也跟文凭有关吗?不光是你自个儿的命运,你的所有亲人的命运可能都跟你的文凭连着呢!即使你有权力、有关系,也得有个文凭垫底儿,要不迟早让人事部门给“考察”下来。你看看现在的大小官员,哪个不是学历高得吓人?有几个不是博士?反正现在这文凭真真假假的,就是累得吐了血,就是使上浑身解数,使上不那么光明的手段,也得挠持这么一个!
这文凭,承载了太多本该与它无关的利益,人们怎么能不趋之若鹜?当高考被人们越抬越高时,教育也被诱入一个误区:我们的教育只为考试而存在,只以考试为目的,却把原本的目的———培养人才给忽略了!
所有人都被裹挟着,只能走一条道儿:死记硬背,题山题海中转腰子!你再有能耐,没文凭,也没人敢要你!于是,在今天这个日新月异的网络时代,甭管世界怎样改变,我们还是在被动地等待被灌输知识,甚至被灌输垃圾知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通过考试!
我们渐渐掌握了娴熟的考试技巧,学习能力、自我提高的能力却越来越差了;个个“全面发展”,吹拉弹唱、诗词歌赋皆会,而真正的文化修养、审美与情趣却越来越低俗;外语证书拿了一个又一个,不仅不能用英文写作任何东西,基本的语言能力与文化根基却越来越差……缺乏理性、道德滑坡、意志薄弱、身体羸弱、不爱劳动、社会适应性差……考试,就是这样塑造了我们!
杰出的考试能力,真能在今后改变我们的命运?这种能力,我们一生能用上几次?
我时常忧虑地想:这么多年了,连网络都在中国普及十年了!我们这个民族,却还在为那些毫无意义的考试付出沉重的代价!如果我们的孩子将来什么能力都没有,就剩下一种能力———应付考试的能力,难道我们就靠这个来实现现代化?来与别的国家竞争?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据说在瑞士这个欧洲最富裕的国家,70%的初中生毕业以后就不再继续读书了,直接进入职业高中,学习做手表、做军刀、做皮鞋。瑞士是一个以技术为最高价值的国家,一般人职高毕业后,就能找到一份待遇丰厚的工作,享受美好的生活,犯不着再苦吃苦扒地钻营高学历。我就搞不懂:怎么人家经济还那么发达、没文凭还能活得那么滋润呢?在中国试试,做手表?一个月能挣上200元就不错,养得活自个儿吗?
第三个问题是,教育的本质是什么?不是为了克服狭隘、让人得到全面的发展吗?可我们为什么却用教育剥夺孩子们的童年,扭曲他们的心灵?
童年意味着什么?天真烂漫、无忧无虑,阳光、泥巴、猴皮筋、丢手绢、老鹰捉小鸡……成年之后,我们所感受的所有欢乐都无法与童年的欢乐相比!童年,是我们生命中回味无穷的一段美好时光,而不是生理意义上一段必经的“时间”。我无法想像,没有童年的人生什么样!
有人这样比喻童年:人生精神的第一个境界就像是冰。童年,是冰融的过程:幸福和快乐,就伴随着自由自在的融化过程。人生中那些美好的东西,就这样被我们真实地体验着;人的能力,也是在融化的过程中逐渐地增长。
不过,我们现在容不得这块“冰”慢慢地解冻了。我们对它的期望太殷切了,目标太功利了,恨不得它一下子就变成我们所希望的样子,索性一下子把它扔到大火里……小时候,我们都听过“揠苗助长”的典故,可是,在教育上急功近利的我们,还有工夫去念及什么典故吗?
可是,我们想到没有,当这块冰没有经过自己循序渐进、慢慢地解冻,而是被外在的大火催化时,结果会很可怕:很大一部分被大火瞬间“汽化”了,浪费掉了,于是出现水量不足。中国有句老话,叫做:早熟早烂。到人生应该进入“烧水”为“汽”的青年时代,已经能量损耗严重。我们不是常常追问、指责中国人为什么缺乏创造力,出不了诺贝尔奖获得者吗?我们过早地“汽化”了,创造力枯竭了……当童年草草终结时,我们失去的,仅仅是创造力吗?要知道,人生不幸的种子,也从此埋下。我一位亲戚的小孙子才6岁,可这孩子那天突然冒出惊人之语,让我们所有人都愣住了:他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像奶奶一样早点退休就好了”。望着小家伙那一对亮亮的小眼睛,我心中一阵酸楚:小小年纪,活得真累啊!每天识字、背诗歌、学英语、学速算、写毛笔字、练小提琴,就像“赶场”一样穿梭于各种特长班。他那可爱的妈,真是标准的“严母”,只要任何一个班的成绩不好,便大打出手。如果幼儿园老师没有像小学那样教孩子学语文,数学,他妈马上就提意见,认为幼儿园不负责任。
幼儿园呢,为了赚钱,为了打名气,也乐得迎合家长对孩子超前教育的要求。反正孩子们好糊弄,也不会反抗,想怎么扭曲就怎么扭曲!把家长们哄好了,钱就到手了。
不久前,《参考消息》登载了一位英国教育家的口述:他以前总是听说中国的孩子都被宠成小皇帝,近些年却总是目睹中国孩子在世界上屡获数学、音乐大奖,及至几次访问中国后,他不禁感叹:中国孩子是最辛苦的一族!
可不是吗,小皇帝倒是不缺吃不缺穿,就是没有童年!家长们说了:我们有什么办法?竞争那么激烈,如果我们给他一个童年,就要欠他一个成年!
我也曾有过童年。我们那时能吃到一根三分钱的冰棍就会很高兴。但那时我们有更多的自由,我们可以在蓝天下玩泥巴,可以在秋虫唧唧的晚上去抓蛐蛐儿。我们不仅有兄弟姐妹,还有同一个院里的许多同龄朋友。当忙于工作的父母们顾不上我们时,我们在玩耍中得到多大的快乐!
而我们的孩子呢?在无忧无虑的年龄,却只有数不清的作业,还有众多逼他们成才的长辈!只有书桌前那一方天地,每天十几个小时被禁锢在这里!
在中国,最苦的就要算中学生了。因为他们处在“高考”这场大战的前沿。苦到什么程度?曾有一位归国华侨想把自己的孩子送回国内读书,她朋友正上中学的女儿竟然劝她:“阿姨,你千万别把你的孩子带回来。我们过得太苦了,都没有过童年!”
我时常想:若是十年寒窗,真苦出一辈子的幸福,也算是“修成正果”;我们从孩童时期就开始辛苦,最后苦出什么了呢?苦出了“高分”,却因为失去正常的童年而苦出心理障碍,甚至失去了获得幸福的能力,这值吗?这难道就是我们给他们的“成年”吗?
不久前,在北京大学生心理健康节上,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中国心理学会副理事长林崇德提出:越是重点学校,学生的心理问题越严重。
2002年早春的一天,一个瘦高的人影出现在北京动物园的熊山,他把火碱和硫酸兑在一起的液体泼到熊舍中,一只黑熊逛了过来,这笨家伙太信任人类了,见有人把东西泼下来,就凑过去嗅了嗅,舔了舔吐了。一个月后,这个诡秘的人影又出现在熊山,这一次,他带了一杯硫酸,还兑了点水,他把这种液体直接泼到一只熊的身上,这只熊显然被烧疼了,在地上滚了几下,旁边又一只熊过来舔了几下……就这样,5只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黑熊被烧伤了!
此事一出,社会哗然。当媒体报道这个泼熊的家伙竟是中国最好的大学———清华的学生时,人们更惊讶了。据说这个泼熊的刘海洋,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一个已经通过研究生考试的高材生,仅仅为了验证熊“笨不笨”,难道就做出这样一件既毁了黑熊又毁了自己前程的傻事?
这事太让人费解啦!这厮既然能考入全国一流的学府深造,且已通过研究生考试,其智力水平至少不会低于常人哪。是什么支配着他干出这件连普通人都知道是不道德的、违法的“惊人之举”呢?
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有的抨击媒体言必称“清华”误导受众;有的斥责天之骄子对动物毫无怜悯之心;有的痛心“一颗老鼠屎”坏了清华美誉;有的声讨教育的片面性;有的怀疑这名学生的精神是否健康……《北京青年报》当时发表一篇文章,题目是:谁应该对“黑熊事件”负责。
谁?教育!当人们为“兽道”仗义执言之时,是否想过我们的孩子?是否想过他们的心灵,面临着怎样的挤压?
2006年1月11日,安徽省东至县一个年仅14岁的孩子,因不想参加期末考试,竟然纵火烧了学校的学生宿舍。在看守所里,他哭着交代了纵火的经过和动机:“同寝室的两位同学成绩比我好,我嫉妒他们;另外,学校的考试太频繁了,我不想参加期末考试,以为把宿舍烧掉,学校就不用考试了。”
这几年,类似有悖常理的怪事,频频见于报端。我们已经麻木了,不惊讶了,可是我想问一句:我们是否反省过这些怪事的人文基础?是否反省过我们的教育?
著名教育家卡尔·威特认为:“那些天才的失败来自父母的极度催逼。”过度的催逼,不仅扼杀了孩子们的自由思想与创造力,也扭曲了他们的心灵。
据调查,家长中希望孩子“正常发展”的只有三成,大多数家长希望自己的孩子是“超常”儿童,最好是神童。
都奔着神童去,可能吗?一位重点中学的学生家长在对我谈到他的教育经验时直言不讳地说:“我就是法西斯教育!”不少人的目的达到了:现在的孩子,个个都早慧,做父母的,做老师的,虚荣心算是满足了,可精神早熟的孩子们到哪里去寻找童年?到哪里去寻找精神的避难所?孩子们那稚嫩的心灵,失去一个自然生长的环境,能不变态吗?
我们中国人,难道不是一代又一代人生活在分数的阴影中吗?我们让这分数给搞得团团转,可这分数,除了高考时能改变我们的命运(其实也未必),它还能带给我们什么?也许自尊心挺满足,但它使我们失去什么,我们想过吗?它让我们变得偏执、钻牛角尖,让我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分高,我比你分还高;你们分数上去了,那好,解题的难度加大……分数就是这样诱使我们陷入这样一种毫无意义的循环,多少年乐此不疲!
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在反省我们的教育了。我在网上看到一篇写浙江大学材料与化学工程学院副院长、博士生导师郑强的文章。据说他演讲时,浙江大学的礼堂里座无虚席,很多学生只能挤在过道里。
为什么他的演讲这么招学生喜欢?他举例说:“我们系里有一个女同学,一天到晚没有笑脸,就是为了得到高分数、得到高额奖学金,我很痛心!我和她说,你这是在用青春换荣誉、争光环,你今后的心灵是要受创伤的!我希望她不要看重明年从第一名掉到第二名,后年从第二名掉到第三名。我这个老师当得怪吧?我不是要求她往上走,而是往下走,但我这是在救她!”
他还说:“中国的教育有太多误区。考进浙大的学生,大多是高分考生;也许,分数越高,学生受到的伤害越大,三分之二已经‘精神残缺’。”
他又说:“中国的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就被教着想当干部,要‘管’别人,要向老师‘揭发’同学上课没认真听讲。这样的孩子长大了会是什么样?”
他认为中国教育陷入一种误区:该玩的时候没有好好玩,该学的时候没有好好学,该干的时候没有好好干,该歇着的时候没有好好歇着。
我有不少朋友、亲戚的孩子,我是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眼看着他们就在“法西斯教育”中,逐渐变成了好学上进的好孩子。这类孩子大多很争气,考试分数都不错,基本上的是重点中学和名牌大学。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成年后总有那么点不对劲儿,有的一直找不到对象,有的甚至连基本的生活能力都缺乏,有的孩子非常没主见,事事要父母拿主意……老大不小了,还挺乖,依赖性很强,离了爹妈活不了,这对劲吗?
现在,做父母的,无论是干个体的、还是大学教师,几乎无一例外地想让孩子循着这样一条成才之路走下去:小学———重点中学———名牌大学———海外留学。你能找到一个不想上大学,不想留学的孩子吗?当我们为保护藏羚羊、保护生物种群的多样性而呼吁时,我们是否想到过,最需要保护的恰恰是我们人类自身的多样性?当我们过度地塑造我们的孩子的同时,我们是否想到过,最该保护的恰恰是他们自然天成的个性的多样性、爱好的多样性、理想的多样性、能力的多样性甚至习惯的多样性?如果满世界的人都成了爱因斯坦,成了比尔·盖茨,还不乱套了?
2005年3月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作了一项调查,50%以上的家长希望孩子读博,83.6%的中学生父母要求孩子考试成绩在前15名。
家长们也不想想,前15名?那是容易的事吗?曾经有一个重点中学,作了一次测试:让学校所有40岁以下的高中教师限时做一套所教学科的高考试题。结果,约10%的教师不及格,其中好几位只得到40多分(百分制)。瞧瞧,教这门知识的教师都是如此,我们却让孩子们只赢不输,可能吗?
孩子们总是被一遍一遍地告知:不能上重点小学就不能上重点中学,不能上重点中学就不能上重点大学,以后就找不到好工作……成年人不断用这种压力让大多数孩子产生挫败感,让他们陷入恐慌与痛苦之中。
一位叫然然的15岁的女中学生这样说:“我自认为,我是父母和老师眼里的乖孩子、优秀生,学习好,又听话。但没人知道我现在最讨厌的一件事就是上学,我常想把书扔进高压锅里,用小火煮上一天,拿出来以后再用锤子砸,然后浸入浓硫酸里彻底毁容,再送入火炉,烧成灰,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是读书剥夺了我的一切,我的自由,我的爱好全没有了,耳边聒噪的只有4个字‘读书、学习’。”
孩子们对考试都恨到什么程度了?把书给煮了都不解恨,还要砸,要用浓硫酸彻底毁容!
“分儿,分儿,学生的命根儿,考,考,老师的法宝”,这是我们自小就会的顺口溜。不仅三天两头地考,每次还要座次排名!家长们几乎都是通过“排名”来了解孩子的学习状况。几乎没有哪个家长对孩子在班上的名次满意,这就注定大多数孩子都是失败者。
考试,就这样变成了不断让孩子感受挫折,经历心灵煎熬的过程,很多孩子因此变得越来越自卑。正是这种痛苦体验,让很多孩子产生厌学的念头,而且在他们的心灵上留下阴影,甚至影响他们的一生。
就像一个宝塔,塔尖有几个?大多数还不就是塔身?当塔身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的自尊心不停地受伤害!哪一次考试的座次排名不让塔身们心惊肉跳?
2005年10月,江苏启东中学一位叫李远的高三男生,在下了晚自习之后,一个人悄悄地爬到实验楼顶,在满天的星光之下,纵身跳下……他的尸体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直躺了五个多小时才被人发现。人们发现,他的心、肝、脾都震碎了,有的碎成了好多块。而他的家中,父母为他做的他最爱吃的红烧猪蹄还静静地搁在桌子上散发着肉香……
一个父母眼中的乖儿子,邻居眼里的好孩子,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怎么就这么想不开?怎么就这么绝情?竟没向双亲道别,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让这个花季少年走上绝路的原因,现在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仅仅是他的月考分数太差,班级排名跌至后几位。他害怕了,于是悄悄修改了成绩单上的分数和名次。这一下可不得了喽,这点“劣迹”偏偏又让班主任发现,挨了批评。这不是罪上加罪吗?他更不敢回家了,悲剧就此酿成。
我们为什么要把孩子们分成三六九等?为什么要用排座次来伤害他们的自尊心?孩子就是天才,也不能保证次次能考好分数啊?
教育专家认为:“教育的核心不是传授知识,而是培养健康人格。” 我们想过没有?成年后的很多不幸,其实都可以在童年找到原因,因为一切都是从童年开始的。
部长先生,我知道考试的重要。教育能没考试吗?否则用什么来督促学生?用什么来评价教师?可是,如果这考试变成了全民的一种价值观,变成指挥一切的东西,这正常吗?所有的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学习拔尖,可那“塔尖”是那么容易当的吗?
宝塔尖儿永远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塔身”,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呀!可为什么很多家长都不明白这一点?当不了塔尖儿怎么办?家长们不仅自己痛苦,还要捎带上孩子,非要说:我那孩子是我们的一个失败。孩子们呢?也只能认为:我是我爸我妈的一个失败。
像李远这样,仅仅因为考试成绩就自杀的事件已经出现好几起了。孩子们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否定自己———我笨,我不行。
我们的教育,大家辛辛苦苦的,难道就是为了让大多数孩子最后否定自己?我们以损失“大多数”孩子的心灵健康为代价,究竟是为了什么?
南京市鼓楼区教委曾对329名四至六年级的小学生作过一项题为“我害怕……”的调查,您猜孩子们最害怕的是什么?依次是:考试、父母、坏人和老鼠。害怕考试,是因为它导致孩子们否定自己,在内心里折磨自己;害怕父母,则是因为只要分数达不到要求,回家就面临着“皮带炒肉丝”,会出现“男女混合双打”!
所以有人说,应试教育不把人当人,而是当成了物,当成了家长和学校实现自己利益和愿望的装知识的器物!因而,我们的教育变得有“形”无“神”,有“器”无“灵”!这种教育得到的是数量、是学历、是无用知识的堆积;然而缺的却是作为人所特有的精神、灵性、神韵和气质!
我们的教育是什么?是一条生产线,用统一的教材生产同一种产品,用同一种检验方式———考试来选拔。您瞧瞧,把个性不同、资质不同、性格各异的孩子们用同一方式扭曲之后,再用统一的标准筛选,结果呢?必然是大多数被淘汰!大多数受伤害。
现在有多少孩子厌学?有人统计过,说是85%。绝大多数!他们全都朽木不可雕吗?我看未必!更可怕的是,很多孩子因此被划成了“另类”,从而使他们的自尊心和自信心都受到伤害,于是破罐破摔,自暴自弃,从厌学到逃学,到辍学,过早流入社会。据统计,在违法犯罪的在校生中,差生占大多数,而且很多是职校、技校和中专的所谓“三校生”,打架、逃学、抽烟、“少女妈妈”多出自这里,多少孩子就这样混大了,学坏了……
部长先生,我们现在都只有一根独苗苗儿,您可能想像不到,这种自我否定对家长对孩子的心理是多么大的伤害,谁没自尊心?
我们的孩子都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啊!就为了成年人那些莫名其妙的念想:望子成龙啊,分数线哪,名校效应啊,职称啊……所有这些偏执的愿望,把他们原本鲜活的心灵给扭曲了,原本应该自然生长的本性的东西,都被压抑了,扼杀了,孩子的一生,都要为童年的这种“扭曲”付出沉重代价!
我想不明白的第四个问题是:为什么高考越来越像一个赌场?这几乎是人生最残酷的一次赌博,一锤子买卖,考砸了,可能就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要知道,就是技艺再高的人也有失手的时候啊!可能你苦读多年,成绩一直很好,就这一次“赌输”了,以前的一切努力就全白费了!
我有个外甥,小家伙不仅聪明,而且是个标准的好孩子,几乎可以算是中国教育最典型的“精品”了,也是我们老曲家所有人的骄傲。他活得可真不轻松,不仅承载了我妹妹妹夫,也承载了我的老爹老娘对未来的希望。这孩子特给我们老曲家争气(顺便说一下,我老爹出身贫农,祖上就没有读书人),就是在北京海淀区这个“高考精品区”中,也是前100名的学生,在人大附中这个所有北京中学生都向往的重点中学学了六年。巧的是,他恰恰在光绪皇帝一纸诏书,废除了科举制度整整100年后的2005年参加高考。
然而,最戏剧性的一幕是:所有人都认为他能考上清华大学。他一模、二模的成绩都很好,比往年的清华录取分数线要高上40多分,上清华,还不是手拿把掐呀!
———唉,这个清华梦啊!
高考成绩下来了,他考了612分,比清华录取线低了3分!就是这一次考试,就是这3分,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得知分数的那天晚上,他给从小把他带大的姥爷(我的老父亲)打电话,没说两句就泣不成声。我那80多岁的老父亲———这个在日本人监狱里被严刑拷打时,都没掉过眼泪的老八路,也哭得凄凄惨惨。我的妹夫说,那一天就像天塌下来一样,全家都傻了,特别绝望,我那小外甥几乎不吃不喝地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
这个让我们全家恨得咬牙切齿的家伙,偏偏就这么自信!自以为上清华有把握,所有的志愿报的都是清华!这下可好了,连学都没得上了!难道就变了无业青年不成?
在这次高考中,他的几门成绩都是高分,按理说他不应该失误的。可这3分差在哪儿呢?就差在作文这个没有特定标准、更具有随意性的考试上,不知哪位教师随意写下了一个数字(他凭什么写下这个数字,我们连追问的权利都没有),就给这孩子的一生带来改变,就给我们全家带来那么深切的痛苦。部长先生,这会儿,我真巴不得是您的什么亲戚———哪怕是您二姨的侄孙女都行,只要给我们一个机会,问问孩子的作文凭什么给这个分数!
瞧瞧,这就是高考!
寒窗苦读12年啊,这孩子从没有痛痛快快地玩过一天,一直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学习,连七情六欲都丧失了,每天十几个小时陷在各种题海中,就为这一次。到头来,竟成了无业青年?
别人提醒我妹妹:复读吧。也是,再熬它一年吧,不过,这可不是他一个人熬,是妹妹全家都要跟着熬一年。我看着满头白发的老父亲,忧虑地想:要是这孩子明年作文再没考好……年近九旬的老父亲,受得了这刺激吗?
就在我们全家为这一老一小分外担忧的时候,香港一所大学向我的小外甥发来了录取通知书。香港的许多大学就在这一年,揽走了北京不少未能考上第一志愿的高分考生!香港大学不仅没有为我的外甥没报第一志愿而放弃他,还给了他全额奖学金!
我妹夫感慨地说:“我真是感到了香港大学的……仁义!”他想了半天,才找到这么个词儿来表达他的感慨!
孩子到香港上学以后,我妹夫整理他用过的书,感叹道:“真是太多了,这些书对他的未来一点用处也没有!就是为了这一次的考试。而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就决定一个人的终身!在今天,教育没有考试肯定不行,可这一次考试,就能使很多人改变一生的命运,使他们12年的苦读付之东流。别说3分了,就是1分之差,也可能让孩子落到没学上的地步!这孩子上学这12年,每天接受教师的教诲就是:你们要学会解题,怎么适应考试。我们所有人都为高考活着,可真正经历这一切后,就觉得像一场梦,劳民伤财,毫无意义,就为这一次,搭上我们十几年最美好的时光。”
其实,我们家不过是中国千千万万个高考家庭中的一个,且因为香港大学的意外录取终未酿成悲剧。然而,每年有多少孩子苦学多年之后,却为这一次考试失误而付出沉重代价?清华大学的一位老教师孙复初这样评价考试:“标准化考试是一杆‘假秤’,无法‘称’出学生真实的才能和能力,这才是最大的不公平不公正。”
这杆假秤,折腾我们多少年了!就因为是“一锤子买卖”,所以不需要真才实学,只需要考试技巧!我们难道真相信在“学校”这个特殊工厂生产出的考试机器,都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吗?都能自食其力、养家糊口吗?
我困惑的第五个问题是:题山题海、死记硬背、统一教材加上严酷的考试,能培养出富于创造力的一代人吗?我们的教育方法科学吗?
我在一篇报告文学中看到这样一个小故事。它最形象地反映了我们的教育。这个颇为戏剧性的小故事,讲的是英美教育专家到北京交流时观摩的一堂“经典教学”课。
这是北京一所重点中学,讲课的是一位特级教师。
文章这样写道:
老师语言精练,没有废话。老师教态从容,板书时大家听到粉笔在黑板上行走的声音。板书非常漂亮,极有条理。老师提问,学生回答踊跃,而且答得相当有水平。老师间或又在黑板上写出若干字。黑板上的字渐渐丰满起来,那字大小不一。有些字,老师大笔一挥画上一个圈,或一个框,或一个大三角,看起来错落有致,鳞次栉比,像一个框架图。整堂课,老师没有擦一下黑板,也不必学生上去擦黑板。板书上没有多余的字,写上去的就是重点,就是学生该抄到笔记本上去的。老师继续提问,学生解答仍然踊跃,仍然不乏精彩。整个教学过程非常流畅。最后老师说:“今天要讲的就讲完了,同学们回去做一做课本上的习题,巩固一下。”铃声响了。下课。
整堂课无懈可击,不仅老师讲得精彩,而且学生也个个出口不凡,奇怪的是却没有得到英美教育专家的喝彩。我们的同志不禁心中掠过一丝疑问:“或许他们也很惊叹?等到了会议室再听他们的意见吧!”到了会议室,想听到赞美之词的中方人员,虚心地请外国同行提意见。得到的回答却是:不理解。我们问:为什么不理解?他们说:学生都答得很好,看起来学生们都会了,为什么还要上这堂课?———是一堂课吗?还是一场表演?对教育来说,表演得再漂亮、再娴熟,又有何意义?
我在网上看到一位网友这样谈到教育:在具体教学上,我们有一大批把教材背得滚瓜烂熟,对重点了然于胸的老师和教授,几乎同一面孔,同一认识和同一方法。80年代我在成都水力发电学校求学时,有一位教《高电压》的老师,一本讲义就一字不变地用了十多二十年,另一位教《电力网》的老师,要求学生只能按教材的套路解题,否则两三道二十分的题就只能得零蛋,弄得补考的人特别多。
他感叹:这些辛勤的园丁,把当年老园丁们那种不问青红皂白修剪花朵的做法承袭下来,原封不动,管你玫瑰还是牡丹,一刀下去,保管都剪成一个模样。
教育已经变成什么?变成一种程序,教师们只要娴熟地表演这种程序就可以了,至于学生是否有必要接受这种教育、能将他们塑造成什么样儿,就不管了。
由教育部、团中央和中国科普研究所,从1998年开始,历时3年,涉及全国31个省(市、区)近1.2万大中学校学生的一项大规模调查,得出的结论是:我国青少年创新能力差。
调查认为:青少年正在失去对培养科技创新能力的兴趣,青少年对脑科学的认知很肤浅,对创造性思维的“发散思考法”、“收敛思考法”等,表示“听说而已”或“完全不知道”的占到六七成;具有初步创造人格和创造力特征的青少年比率较低;参加过学科或小发明竞赛的只占三成;多数学生受到思维定势的影响,且存在过于严谨、尊崇权威的倾向。随年龄的增长,青少年的观察、想像能力日渐削弱,而思维定势和对权威的服从却日益增强。
这么多年了,教育改革也吵吵好多年了,但我们真正从培养创造力这一点上反省过我们的教育吗?教育,仅仅是传授知识吗?如果仅仅是用一种漂亮的表演、用一种固定的程序传授知识的话,中国无非多几个阿克顿罢了!
对教育来说,比传授知识更为重要的,是开发人的潜能,开掘人的创造能力。为什么我们的孩子容易形成思维定势?为何缺乏创造性思维?
我有一位朋友黄耀德先生,是原航空工业部经济技术研究中心副主任。他是所谓的“老大学生”,”文革“前考上北京航空学院的,中国教育最正规的“17年产品”。他在与我谈到教育时说:教育要更加科学地培养人。这不能不说到人的大脑,人有左脑和右脑,左脑掌管语言、数学、逻辑,右脑掌管空间、音乐、想像、视觉,小脑控制人的许多本能。大脑中间部分控制你的情感,上脑帮助你思考、交谈、推理和创造。
有人说,你的大脑就像一个沉睡的巨人,教育就是要唤醒这个巨人。历来我们都把传授知识作为重要任务,但是创造相对论学说的爱因斯坦认为:想像力比知识更重要。知识是有限的,而想像力概括着世界的一切,推动着进步,并且是知识的源泉。
我感到以往在培养想像力方面,教育十分的不足。根据对大脑的研究,理工科和从事相关工作的人,用左脑更多一些。但从鼓励创新来说,右脑的功能就更重要了,而学校教育呢,主要是训练左脑。这很不科学。
右脑功能?没错!教育的终极目标难道不是开发大脑的潜能吗?一个缺乏创造力的民族,能有多大的发展空间?
有人说美国是“科技发达,教育落后”,而我们中国是“科技落后,教育发达”。我不知这结论是否正确,不过我周围倒是有不少留学生把正上中学的孩子带到美国后,孩子轻而易举地就成了班上学习成绩最好的尖子,所以对这个结论我并不怀疑。
中国的中学生每年都能击败众多对手而获得国际奥林匹克竞赛各种奖项。可是,聪明的中国孩子长大以后怎么就不行了呢?为什么起点超前,而终点落后?输在哪儿了?
起点是什么,是教育;终点是什么?终点是一个民族持久地快速发展的能力!
留美作家黄全愈先生讲他儿子的一个小故事,让我颇受启发:他那5岁的儿子在美国上了一个绘画班,去了不到5次就不想去了。小画家的理由是:“老师根本不教绘画,一点都不教!每次都是给一个题目,就让我们自己画,想怎么画就怎么画,爱怎么画就怎么画,老师一点不管。画完了老师就知道说‘好哇!好哇!’好什么好?旁边那些美国小孩的画,根本就是一塌糊涂!”
想怎么画就怎么画?美国佬怎么这么个教法啊?这不是放羊吗?于是,黄先生决定到那个所谓的绘画班一探究竟。果然,他看到孩子们有站着画的,有跪着画的,也有趴着画的,说“八仙过海”一点不为过。“八仙”们不仅姿势没个正形儿,“杰作”更是天马行空一般,不成比例、不讲布局、不管结构、无方圆没规矩、甚至连基本笔法都没有。
后来,黄先生发现,每次儿子画完都要问:“像不像?”
等他有机会接触美国孩子多了,发现美国孩子在画完后,是从来不问“像不像”的,只问“好不好”?
黄先生开始仔细观察儿子,发现无论给他什么画,他都能惟妙惟肖地画下来,或者说“拷贝”下来,“克隆”下来。但如果要他根据一个命题自己创作一幅画,那就难了。
自古以来,我们中国人就最怕人家说自己是“不肖子孙”,不肖?不像前人,就不是好孩子!当一个人从小就反复接受这种训练,自然就会习惯性地总以“像不像”来要求自己,我们善于“拷贝”,善于“克隆”,就是不善于创造!
黄先生得出结论:技能是可以由老师传授的,但创造性是无法教的。他说:眼睛里的画是别人的画,只有心里的画才是自己的画。
这话我认同:什么画能打动人?只有心中的画———用想像力创造出来的画,才有意境,才能打动人。
当年,老舍先生被清朝诗人查初白的一句诗“蛙声十里出山泉”所打动,觉得很有意韵,于是便请齐白石先生以这句诗为题作一幅画。
别看只是一句诗,要表现出来却是个难题:山泉怎么画?十里哪!蛙声更无从表现了。一幅画的神韵就在于意境,而意境是最难表现的,何况又是这种动感的意境。齐白石思考了好几天,终于,他的画出来了:一条湍急的小溪从远山奔流而下,溪流中只有几只可爱的小蝌蚪在畅游。着墨不多,淡淡的,意境全在上面了:齐先生没有画青蛙,但人们看到蝌蚪,就会联想到远处的青蛙;溪水湍急而来,人们就会联想到青蛙在十里长的山溪两边鸣叫……这就是想像,这就是创造力。所有巧妙的构思,都来自想像力,来自创造性思维。没有这一点,就不会出现大家。
另一个小故事也非常形象地说明了中美教育影响创造力的差别。一位到中国教书的美国老师达琳·叶格,到中国云南省昆明市进行为期两个月的学术交流。
她发现中国孩子的画技非常高,于是,有一次出了一个“快乐的节日”的命题让中国孩子去画。结果,她发现很多孩子都在画同一个内容———圣诞树!
她觉得很奇怪:怎么大家都在画圣诞树?开始她想可能是中国孩子很友好,想到她是美国人,就把“快乐的节日”画成圣诞节。接着她又发现不对:怎么大家画的圣诞树都是一模一样的呢?
结果她发现孩子们的视线都朝着一个方向去,她顺着孩子们的视线看去,发现墙上画着一棵圣诞树。于是,达琳把墙上的圣诞树覆盖起来,要求孩子们自己创作一幅画来表现“快乐的节日”这个主题。让她失望而且吃惊的是,把那墙上圣诞树覆盖起来以后,那群画技超群的孩子们竟然抓耳挠腮,咬笔头的咬笔头、瞪眼睛的瞪眼睛,你望我、我望你,就是无从下笔……
人的创造力从何而来?创造力不仅需要科学的教育方法,开发人的右脑功能,也需要宽松、自由,需要启发与引导,需要个性的张扬,甚至需要玩儿。此外,创造力还与人的其他能力有关:想像力、反应力、思维能力、记忆能力、表达能力、策划能力等等。
创造力不是题山题海能堆砌出来的,创造力更是与严厉管教与束缚相悖的。但是有一点,创造力却是可以被严酷的考试教育所扼杀的!
———学习为什么不能变成一个快乐的过程呢?为什么不能是游戏呢?为什么不能充满乐趣,不再是一种苦役?
《世界图书百科全书》记载过爱因斯坦的一个小故事:爱因斯坦的母亲在教育他的时候,就一直致力于将学习变成一种乐趣,一种游戏──她称之为探索令人兴奋的知识世界。爱因斯坦一开始很惊讶,然后非常高兴。不久,他开始学得如此之快,以至于他的母亲很快就无法再教他了。有乐趣,才能吸引孩子的注意力。别小看乐趣这个东西,它是创造力的源泉!
人们常说“玩出名堂”,灵感,常常是在玩的过程中,放松的过程中,闪现出来的,这就是创造性思维。
我们输在哪儿?不是输在什么起点与终点,而是输在严厉管教、知识堆砌,统一教材、统一考试,输在把我们成年人的种种念想强加于孩子,输在我们对人性的忽略,输在我们一天十几个小时地把孩子们束缚在书桌前……这种教育越成功,对孩子们的伤害可能越大。
部长先生,我想不明白的第六个问题是:我们一直强调素质教育,究竟要让孩子们具备什么样儿的素质?
无穷的演算和背诵给孩子们带来了什么?仅仅是失去了创造力吗?自古以来,我们这个文化底蕴深厚的民族,都是讲究先做人,再做学问。为什么?人,这个字,不是生理意义上的,而是从社会意义上说的。人的生存必然要融入社会,那么他必须遵守社会的道德、法律、规范、风俗等,这就是所谓的立身之本。学会了做人,才谈得上挣钱吃饭的问题。
《扬子晚报》曾经报道一个13岁的男孩子,为了泡网,跟母亲要钱。当妈的怕影响他学习,骂了几句———打是疼,骂是爱呀。可谁知道这孩子当即跑到厨房,拿刀就砍向母亲,连砍二十多刀。然后,这小孽种从容地从倒在血泊中的母亲身上翻出1000元钱,和同学到鞍山玩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将家里的电话线剪断。
古人说:仓廪足,知礼仪。现在我们的生活富裕了,孩子们也应该从文化与道德的层面比上一辈人做得更好啊!为什么有时在他们身上非但看不到文化传承的影子,有的甚至冷酷无情,连人性都丧失了呢?
2001年11月,一个16岁的男孩子偷了家里的1万多元钱跑了……一个月后,当他被一纸“寻人启事”找回家时,父亲把他绑在暖气管上用生火的铁钳子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他的一只胳膊被打折了。当夜,父亲又命令他吃下10盒“龙泉”牌香烟的烟丝,他最终吃下多少记不清了,只记得烟丝嚼在嘴里咽不下,吐出来,父亲又逼他吃进去。第二天早晨,母亲又继续逼他连续吞下5盒香烟,不从,就打。
5个月后,他在家中杀死了母亲,当他计划下一步再杀死父亲时,被抓进监狱。
事后,他那侥幸活下来的父亲怎么也想不通:他们从来没有亏待过他呀!就是那个他杀死的妈,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早晨从来都保证他有两个鸡蛋,三天两头有肉吃,这孩子怎么就把那个爱他到骨子里的母亲,给恨成这样?没错儿,他们是打他了,可那是为他好啊!不打怎么成才呀?
对这样一个连父母都能下毒手的家伙,他周围的人又是怎样评价他的呢?他的班主任老师认为:“他是我教过的天赋最高、学习最好的学生,将来考重点大学没问题。他是个优秀生,班上全科考试常拿第一,兴趣广泛,作文写得好,想问题比一般孩子深。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出事,太可惜了!”
他的同学们这样描述他:开朗,热情,从没与人吵过嘴打过架,谁学习上有什么困难,他都愿意帮助;他当过团支书,班上许多文体活动都是他组织的,他还有很多爱好,电脑,篮球,画画,写诗……
他说他的父母从来没有理解过他。人们问他:“你最想让父母理解你什么呢?”
他说:“我想让他们知道,在好好学习的同时,我还想做些别的事,比如和同学一起玩,比如画画,还有……”说到这里,他沉默了。
“十六岁的季节,风一样轻柔,雨一样缠绵,阳光、雨露、花瓣、轻风……”这是他出事前4个月写下的一首诗,天真,烂漫,充满柔情。
一个人这么富于柔情,这样留恋友谊,平时又乐于助人,却又怎么会这么冷酷?他连亲爹亲娘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干的?这孩子所在学校从教17年的校长谈起此事凄然泪下,得出这样的结论:“这是我们教育的失误。”
是什么把一个阳光青年心底里潜藏的恶毒给激发出来?
我们拼命地逼孩子去考高分,越来越大的精神压力使孩子们像机器人一样被扼杀了个性、爱好、欲望和乐趣,解题能力越来越强了,应付考试的能力越来越强了,而判断善恶的能力却日益消退……获得知识的过程变得越来越痛苦———狗急了还跳墙呢!
平时,我们评价一个人,总爱用“人品”这个字眼儿。当知识“助纣为虐”的时候,孩子们的人品会是什么样?当我们不遗余力地向他们灌输知识的同时,又灌输给了他们什么样的价值观?
部长先生,可能您会认为我讲的这两个小故事都太极端,大多数孩子都是好的。没错儿,我也这样认为,但我想,下面这个故事可能更说明问题。就在我写这篇文章前不久,有一家电视台邀请中美两国即将进入大学的高中生进行对话,其中美国的12名高中生都是美国总统奖的获得者,国内的高中生也是分别被北大、清华和香港大学录取的优秀学生。在价值取向的考察中,主持人分别给出了智慧、权力、真理、金钱和美的5个选项,美国学生几乎惊人一致地选择了真理和智慧。他们这样认为:如果我拥有了智慧,掌握了真理,相应我就会拥有财富和其他东西。而咱们的孩子呢?除了一个学生选择“美”以外,其余有的选择了财富,有的选择了权力,没有一个选择真理和智慧!
———这就是他们的价值观!
在2006年的全国政协会议上,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号称“鬼才”的魏明伦先生语惊四座,他说:我们的青少年正在由“审美”转向“逐臭”,审美观由“蝴蝶化”转为“苍蝇化”。最典型的就是2005年火遍全国的“超女”现象。成千上万的青少年高举李宇春的照片歇斯底里地呐喊、兴奋得晕倒,这正常吗?这在一个理性的国家可能出现吗?这与我们曾经的”文革“,在某些方面又是多么相似啊!魏明伦提出这样的疑问:为什么孩子们连自己父母的生日都不管不问,而一厢情愿地把所有热情寄托在一个与己无关的”超女“身上?
他说:在年轻一代人身上有很多倾向是值得注意的,比如这几年相当流行的“老鼠爱大米”这首歌。过去人人喊打的“老鼠”竟然取代“蝴蝶”成为爱情的象征,而老鼠的形象从《诗经》开始,就与贪婪、肮脏、腐败相联系。“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这不就像贪官爱金钱吗?
我一直很关注这个魏明伦,他是政协委员中最重视人文教育的。早在2001年的政协会上,他就对青少年如此热衷当“小燕子”表示过忧虑:“小燕子”是个什么形象?无知、没文化,无知即无畏,带有一些痞性的一个女孩子。就像主题歌唱的: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任性、还有一些嚣张,她有一些叛逆、还有一些疯狂。没事吵吵小架,反正醒着也是醒着,没事说说小谎,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整天嘻嘻哈哈,见风就起浪,大祸小祸一起闯……这就是小燕子的形象,而这个形象却让多少孩子着迷!
魏明伦提到我们的邻居日本:他们也是通过电视、动画片培养下一代,他们为下一代塑造的什么形象:阿童木,是勇敢、正义的化身;一休,是智慧的化身;排球女将,通过艰苦地拼搏出成绩;还有阿信的创业精神。魏明伦最后形象地比喻:如果我们的下一代都是“小燕子”,而日本的下一代都成为一休、阿童木,未来将是什么样?
为什么我们的孩子失去了几千年来人们对美与丑的判断?为什么会出现道德价值观混乱的现象?我们一代又一代人崇尚的,为什么会在今天被唾弃?
我知道,也许不能把这一切都怪罪到教育部门的身上,这是全社会的道德取向给孩子造成的影响。应该说,文化的缺陷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致命伤,而一种文化的价值观,必然要在教育中体现。良知的缺失,人文基础的缺失,不仅是学校教育的缺陷,更是社会教育的重大缺陷:孩子们从电视、报纸、网络和家庭中得到了什么信息?说到此,我最反感当今的所谓道德教育了!我觉得这是我们今天的教育中最大而无当、最夸夸其谈、最虚的一部分了,很多说教连我们自己都不信,如何让孩子们接受它?
我有时想,我们的教育不是一直说要培养“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人吗?先说这“智”,考试制度培养了什么样的“智”?我归结为3点:第一,是垃圾知识的堆砌,绝大部分孩子一生都用不上,而他们能用上的知识基本没学!第二,是死知识,所有人都用统一的教学大纲,扼杀了个性,扼杀了创造力。第三,是没有人文基础的知识。
再说这“德”,德在哪儿?(“体”就不说了,因为篇幅有限)这种知识的可怕在哪里?缺了“德”了!
我曾看到过最高人民法院前两年提供的一组数据:从2000年以来,我国未成年人犯罪呈现明显的上升趋势。从2000年到2004年,全国各级人民法院判决生效的未成年人犯罪人数平均每年上升 14.18%。在2005年,生效判决中判处5年以上有期徒刑的,比2004年同期上升了19.94%。最新的数据我没看到,如果青少年的犯罪率每年以五分之一的比率升上去,未来我们可能有安宁、和谐的日子吗?
教育的目的是什么?本来是帮助人们克服精神上的狭隘、软弱与缺陷,如果缺失了人文基础,教育还剩下什么?
每当想到这点,心中不免有一种回天乏力的悲哀:有多少人能清醒地看到这点?有多少孩子能从教育的扭曲和窒息中突围出来?当我们不得不遵循古老的活命哲学,被社会大潮裹挟着,不得不满怀怨气在缝隙中卑屈地生存,又把这种委琐通过教育传递下去……这种恶劣的生存环境,使每个人都受到伤害。人们一边遭受伤害,一边又丧心病狂地伤害别人……没有教育的改变,我们何时能走出这个循环?我们何时能改变造成近代各种人为苦难的心理机制?
我们总说某个领域多少年都没出大师级人物,我们惋惜我们这个世界上人数最多的国家,却出不了一个诺贝尔奖的获得者……没有人文的基础,一个民族的精神世界就是可怜的,别说出“大家”了,最后连正常的社会运转都难!
以上就是我关于中国教育的六大困惑。作为一位家长、母亲和社会工作者,部长先生,这六大困惑多少年来时常将我折磨得寝食不安,以致我不知天高地厚,憋不住要写这封长信与您谈心。我猜想您看了一定不那么舒坦,进而可能会反问一句:既然你是高人,那你说教育该怎么改?
我还真不是高人,既没文凭也没干过教育。不过,我胡言两句也不犯法呀!教育改革涉及民生,谁都有权利插两句嘴。
以我之愚钝,至今想不明白这件事:我们这么多人被耽误了,都花那么多精力学了不该学的东西,该是多么痛心的事啊?怎么就没有人站出来说一句话呢?
难道所有人对这显而易见的事实,都视而不见吗?每当想起这点,我就怀疑自个儿是不是脑子进了水?还是所有人脑子进了水?我们真的就愿意年复一年地花那么多钱,去不断出版没什么价值含量的教材、教辅书(顺便说一句,据《瞭望》报道,我国每年教辅书总额高达600亿元,回扣就达30%,180亿元!唉呀,这些钱能养活多少贫困农民哪),让那么多人为了一张文凭耗费人生中最好的十几年去学垃圾知识?让那么多人———学生、家长、教师、各级教育局都围着这样一种“教育”浪费生命?
我知道,在今天这个时代,做教育部长是太不容易了。您的不易基于两点:
第一,您面临的是数字化时代。数字化时代,知识的承载方式与以往不同了,教育也同样与以往任何时代都不同。就像当年私塾随着科举制度而消亡一样,新学是个啥样,谁也没谱儿。可身为教育部长,您承担了十亿人对未来的期许呀!
第二,您教育的对象大半是独生子女,这帮小皇帝,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您怎么才能让这些娇生惯养的家伙,成长为国家栋梁?
您瞧瞧,我们老百姓对您抱了多大希望啊!要说往教育上投钱,我们谁吝惜过?谁让我们只有一根独苗呢,哪个不望子成龙啊!要知道,教育与高昂的房价和医疗费用现在是我们老百姓最大的支出了!这三座大山,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我们哪敢把钱花在别的地方啊!我们老百姓不容易呀!房地产商没少黑我们钱,我在这里就不说了;医疗,我也不说了,这里有多少黑幕,地球人都知道。我只说教育,我们老百姓送一个孩子上学多难哪!我家新来的保姆是四川农民,本来他们两口子在家乡日子过得好好的,就因为他们的儿子以580分考上大学了,为了供孩子上学,他们只好背井离乡到北京来打工。而且,他们两个人的工资都供不起这个大学生!
前不久,报纸上还报道了这样一条消息:一个叫李致富的农村孩子考上了大学,这本该是全家额手称庆的事儿:熬出农门不容易啊!然而就在这时,他那身患多种疾病的母亲,为了不拖累儿子,给他省出学费,居然放弃治疗并选择了悬梁自尽!别以为这是个别现象!这几年,为孩子上学拿不出学费,已经有好几位农民父母自杀了。
农民真是苦啊!一个农家孩子的前途,竟要以这样的悲剧为代价!部长先生,您也知道,20年来,中国高等教育的学费上涨了25倍啊!一个农民要辛辛苦苦地干上13年,才够一个大学生的学费,您说,我们老百姓容易吗?
从小里说,望子成龙是我们草民的一点儿愿望;从大里说,一个国家的兴旺发达,一个民族的崛起,难道不全靠教育吗?
部长先生,我就是一个退休老太太———草民!别看没人拿我炝锅使,可我自个儿特把自个儿当根葱!干了一辈子记者,跑跑颠颠的,没什么大学问,也没大出息,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就特别需要梦想。您知道我最想当什么吗?我最想当您现在这个官儿!不过您别担心,我不会真去抢您的位置,我只是“虚拟”一回。我们小老百姓,也只有像阿Q那样,大事干不成,做做梦总可以吧?
好吧,我就“虚拟”一回教育部长吧!
虚拟部长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取消统一教材,取消统一考试,建立适应数字化时代的学习方式与学习制度,学校不再教死知识、垃圾知识,而是教活知识、新知识、适应未来社会结构变化的知识。
2005年中国的卫生部坦然承认医疗改革失败,这是半个世纪以来,中国官员第一次在公众面前承认失误。这让各界吃惊的同时,人们也不得不佩服卫生官员的勇气。同样是中央的大部,紧接着在2006年1月,教育部有关人士在类似的场合表示:“我不认为中国的教育改革是失败的。我认为中国教育的改革与发展是成功的。”
———教育改革真的是成功的吗?
我发现,相关报道出来之后,网上嘘声一片,众多网友发出质疑。也是,这玩意儿是自个儿标榜的吗?
可以说,自从恢复高考、中国教育走上正轨以来,教育改革的声音就不绝于耳。我们不断地谈减负,不断地吵吵素质教育———我到现在也没搞明白,啥样的素质算是好教育?给我的印象是:教育改革似乎就是拿素质教育对抗分数。对抗的结果是,越谈减负,越谈素质教育,学生们的书包越重,被束缚在书桌前的时间越长……人们越是努力,离我们的初衷似乎越远。这些年也算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可我们却被考试这金箍越箍越紧了。
据说近年来教育改革力度最大的一项工程就是综合课程了:物理、化学、生物、地理都取消了,代之一门综合课程———科学。
好啊!我绝对举双手赞成综合课程,也相信教育界人士改革之用心良苦,应该说这些改革都着眼于提高学生的创新能力,我也相信这些改革是极有成效的。
———可是,这难道就是教育改革吗?这些小打小闹的功夫,在今天这个大时代,有多大意义?
今天是什么时代?数字时代,全球经济一体化时代!这两个因素,就注定了我们原有的教育将被颠覆!说句不好听的,与今天信息爆炸的大时代相比,这种改革真像是挠痒痒!改来改去,我们不还是在这里转腰子吗?
为什么提到教育改革,我要用“颠覆”这个词呢?因为互联网已经把人类颠覆了!从我们的孩子开始,他们的生活方式、学习方式、工作方式、娱乐方式、交友方式……全变了!别看我历数考试制度的种种劣迹,但在以往的年代里,它再怎么不合理,也能勉强支撑着“培养人才”这个重任。可现在我们还能这么干吗?甭管知识总量更新多快,增长多快,我们还一本讲义用20年?还是在16年的学校教育中教那些固定不变的老知识……让那么多孩子用他们最好的青春时光学这些对他们一生都不会用得上的知识,我们怎么还好意思说教育改革成功呢?
———数字化时代,我们要培养什么样的人才?我们该怎样培养人才?
有人作过这样一个计算,在数字时代,一位化学家要读完全世界一年内发表的化学文献,每天读8小时的话,需要多长时间呢?48年!也有人作过这样的调查,由于互联网的出现,在数字领域,每隔两到三个月,就会出现一种改变全行业的新技术。人类文明随着数字化时代的到来,知识总量翻番的时间越来越短,现在已经到两三年就翻一倍的程度。
今天,人们这样形容人类知识总量的增长是———知识爆炸。知识增长的速度和淘汰的速度都太快了,很多还未来得及进入教材,就已经变成垃圾知识而被淘汰了。有些进入教材的知识,虽然是经过挑选与沉淀的知识,也绝大部分因为过时而成为淘汰知识。
———这就是信息爆炸。
面对如此快速的知识更新,如此浩大的知识总量,我们怎样才能让孩子们找到有益于他们一生的知识点?而不被知识的海洋淹没?
过去,我们把社会实践中发现的“知识点”经过挑选、总结、加工、浓缩、提炼进入教材,然后被教师灌输给学生。但这种“加工”的时间往往很长,出现在学生面前的课本,很多都是几年甚至十几年前的东西(我不否认有些知识沉淀多少年也是有用的)。
数字时代,知识的承载形式发生变化了,任何一个新发明、新思想、新观点、新理论、新创意都不用经过“出版”这一漫长复杂的环节,马上就可以送到网上,传遍天下。因此在这个时代,新东西层出不穷。在今天,知识呈现出一个很重要的特征:由于知识更新太快,进入教材的知识,往往已经陈旧了,成为垃圾知识———这就是网络时代!比尔·盖茨就曾经断定:不能学会在网络中游泳的人,就将被淘汰。
曾经有一位中国教师几年前到美国的学校去参观,他惊讶地发现:美国孩子那学上得太轻松了,根本不背书,老师也不作要求———简直是放羊!我们中国人自古就崇尚悬梁刺股的读书精神———不背书,那叫学习吗?当他向美国同行提出自己的疑问时,对方马上叫来一个男孩,让他坐在电脑旁,然后对中国教师说:“你可以对他提任何一个你想了解的题目。”这位中国教师想了想说:“中国算盘。”
这位中国教师倒不是想为难那美国孩子,我估摸着他肯定在想:这纯中国的玩艺儿,美国孩子再聪明,恐怕也不会先知先觉吧?说计算机,他们可能比较熟,说到这旧中国账房先生常用的玩意儿,这些小崽子还能知道吗?平时没见他们用功,脑袋瓜里能有多少货?
没想到,这孩子驱动电脑,连接互联网,十几秒钟的工夫,就打印出长长的一页纸,上面记载着算盘的起源、制造、计算法则、与计算机的比较和未来的发展……就是这位教师他爹当过账房先生,也不会比这孩子知道得更多了!
———我们还需要死记硬背吗?知识放在网上比放在我们脑瓜里更经济合算。我们那聪明而容量有限的脑袋瓜还是放点更重要的东西吧!关于学习,爱因斯坦说过一句很令人深思的话:“除了那些能将自己思维引向深处的东西之外,把其他都忘掉!”
———这就是教育的精髓!
其实,说到教育改革,已经不是我们想不想改的问题———我们不想改,恐怕也不行了!传统的课堂教学与考试制度正面临最严峻的挑战:部长先生,您知道现在的中学生上课都干些什么吗?当老师在讲台上卖力地传授知识的时候,孩子们目无表情地看着他,手却没闲着———在课桌下面忙着用手机打联网游戏!不仅如此,有了课桌的掩护,他们可以若无其事地在下面用手机聊QQ,看在2线2电2影,下载音乐……他们还机灵地将标准答案做成MO3,在考试时用短信发来发去,—个个考试成绩都好得让家长们得意忘形。
现在的孩子,哪个不是人精儿!给他们买了手机,用不了一周,就能把手机的功能全开发出来!我们成年人用手机只是打电话,能发个短信就不错了。而他们,能用手机干各种我们想都想不到的事儿!当咱们给教育挠痒痒的时候,孩子早在颠覆我们的传统教育方式了!这课,还上得下去吗?这孩子,还怎么教?现在,数字时代让我们成年人越来越尴尬了:活了大半辈子,很多知识、特别是计算机和网络知识,比那些小崽子差远了!他们蒙我们还不容易吗?他们略施小计,就让我们的管教落了空,还把我们哄得挺高兴!
好吧,既然孩子们不愿意听课,也不喜欢专家们用心血编写的教材,虚拟部长也就顺水推舟,决定取消统一教材。不过不是全部取消,而是从中学阶段取消统一教材,或者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取消统一教材。孩子在小学初期还需要统一教材进行指导,而他们一旦具备主动寻找知识的年龄,就应该“解放”他们了。而我觉得“主动寻找知识”的年龄大概在10~12岁之间。
教材只要统一,就必定枯燥。大千世界,人性各异,未来从事的工作更是千差万别,再说了,社会发展这么快,新职业、新工艺、新材料层出不穷,什么教材能保征不过时呀!用一种教材和一种考试来规范所有人———咱们中国多大呀,几亿人用一种教材,就是天才编的,也束缚人哪!别说统一教材不可能是最好的,即使是最好的,第一很容易过时,第二扼杀了个性。
只要不被教材所束缚,孩子们去主动寻找知识的时候,他们就会感到学习是一种乐趣了。有了乐趣,还愁他们不愿意钻进去吗?还用得着我们用“法西斯手段”逼他们吗?要知道,孩子们都是有个性的人!培养孩子和养鸡不一样:让他们吃同样的饲料、关在同样的笼子里就万事大吉。
这么多年了,我们的教育体系演变成了一个装配线,学生就是这条装配线上的产品。从小学、中学到大学,老师、家长不停地把各种各样的知识组装上去。组装完了,“产品”就进入社会了。这种“批量产品”能适应快速发展的社会与形态各异的企业吗?虚拟部长认为:教育面对的是人,个性化的人,最最不能做的,就是办成工厂!
前不久,我在《中国网友报》开了一个曲兰信箱———好嘛!多少家长在来信中对我哭诉网吧对孩子的危害!这事儿挺让人费解:这网吧不是不让未成年人进入吗?这些读者的孩子都是未成年人哪!
于是我溜到不少网吧侦查一番:没错儿,坐在那里都是青少年!基本上是打联网游戏和聊QQ。在咱们国家,宽带上网的家庭和单位已经非常普遍,没有哪个成年人需要到网吧上网,只有那些上网成瘾又怕父母知道的孩子才会到网吧来,所以禁止未成年人进入网吧的规定几乎就形同虚设。而且,据我所知,现在一些社会不良人员,经常在网吧与中学生接触并影响他们,一些网吧成了犯罪分子教唆青少年的场所,这让很多中学生的家长对网吧深恶痛绝。
我并不是不让网吧老板赚钱,谁都得活着不是?可咱不能赚黑心钱哪!把孩子们都教唆坏了,犯罪率上升,你们自个儿也没好日子过呀!
我时常想不明白一件事:网络是个好东西呀?是人类最大的知识库,怎么到了我们这里,就变成了负面的东西了呢?我们的教育出现一种十分尴尬的局面:一方面最先进的东西只能作为娱乐工具、甚至成为犯罪分子进行教唆的手段;一方面真正的教育场所却在传授落后的垃圾知识。
难道我们就听任孩子们痛苦地面对枯燥的学习?听任他们到网吧去浪费生命?听任犯罪分子教唆他们?
既然我们的孩子天生就离不开网络,那好!虚拟部长决定将网吧与学校合并!用一句数学语言就是:合并同类项。
统一教材取消了,那些名目繁多的教辅书也可以休矣!每年光这一项,国家与家长们就可以省下很多钱(反正这里面大半是垃圾知识,只是对考试有用,没什么可留恋的)。学生也就不用每天坐在教室里望着黑板了,他们也犯不着一边打游戏一边与老师玩游击战术了。
“合并同类项”以后,学生怎样学习呢?主要是3种方式:上网、讨论、实习。
首先,教室与网吧合并为电教室。传统的课堂教学中,教师是一个统治者,学生只是被动的接受者。现在,虚拟部长把这种形式取消了,没有统一教材,老师也不必再吃粉笔灰了。老师在电教室与孩子一同上网,根据每个学生独特的潜质和发展方向,指导他学哪些东西,往哪儿发展,怎样在网上搜索相关知识。剩下的就靠学生自己创造性地发挥了———反正网上什么都有,关键是什么新知识都有。老师的主要精力不是讲课,而是研究。研究每个孩子独特的个性,兴趣、潜质、才情,为他选择适合他、而他又感兴趣的网站。教师是学习的组织者和管理者、学习伙伴、辅导员、研究者。因为网上到处是陷阱,不能由着孩子们的性子来,教师不仅教给他们学习方法和搜索方法,让孩子主动寻找知识,还要引导他们避开网上的不良信息。
网络使社会加速度地发展了,每天都有许多新的行业出现,也有许多行业消失,而每个孩子的潜质、兴趣也完全不同,需要的知识结构也不一样,他们如何在未来不断变化的社会中很好地立足,是教师最需要研究的东西。
教材不是完全消失,只是不再“统一”了,教师可以针对某个孩子或者一群孩子的需要,制作网站或多媒体课件,放到学校的局域网上,也可以放在互联网上共享,任何人都可以在任何时候接受网络中任何一所学校的课程。
老师还要讲课,讲什么呢?讲学习方法:怎样在几亿个网站中找到适合自己的知识,怎样开发自己的潜能,怎样确定自己的发展方向。网络给了教育一个机会,那就是拆掉知识的生产线,把“产品”都解放出来,建立个性化的学习方式,这样更有利于创造力的开发。
第二种学习方式是讨论。过去,学生就是坐在课堂上听讲,除了回答老师的提问,没有发言权。现在虚拟部长把发言权还给孩子们,不是老师讲学生听了,而是老师根据班上同学的特点、兴趣点,设计讨论题目,让孩子们把自己在网上搜到的知识、自己的观点和认识拿出来讨论,或者根据一个题目让他们演讲,既锻炼了孩子们的语言能力,又共享了新知识。孩子们互相交流,不仅可以在班上讨论,也可以通过网络和世界上的同龄孩子一起讨论。
第三种方式就是把学校办在所谓的“田间地头”:也许是某个老农民的承包地里,也许是某广告公司的设计室,也许让孩子们在政府的会议室内里讨论解决某个市政难题,也许到报社与编辑记者一起采访编辑新闻……或者,老师带孩子们去郊游,既锻炼身体,又认识自然界的植物;到医院认识疾病,到福利院认识老年人生。让孩子们很小就开始半工半读,解决学校与社会脱节的问题,到“实践”中学习以后必然要用到的那些知识。
实习时,一般不按班级而是按需要和兴趣:比如全校喜欢绘画的孩子可以一起到广告公司或动漫设计公司实习。
尽管我并不了解美国的教育,但从网上看到一些他们的方法,我觉得比我们更讲求实用。起码在教育目标上,他们比我们稍微聪明一点,没像我们这样只以获取文凭为取向,他们更注重以就业为取向。比如,美国很多中小学都要经常举办“择业日”,请各界人士(包括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到学校里来,给学生介绍自己的职业,如律师、拍卖师、汽车推销员、警察、消防员、运动员、新闻记者、作家、企业家、技术员、会计师、药剂师等等。“择业日”不光让孩子们了解各行各业的工作能有多少收入,还有每种职业的特点,以及大人们是怎样通过自己的职业在社会上立足的。
这样一来,孩子们的眼界就不仅仅局限于我们的“文科”“理科”两个截然分开的部分,而对社会的各个方面有一个比较清晰的了解,对自己未来的职业选择更加理性,更加多元化。
美国的初中,还有这样的课程———职业兴趣分析。在进高中之前,学校为学生进行职业兴趣分析,帮助学生在“想干什么”和“能干什么”之间进行评估,这样,孩子们在选择专业时就不会很盲目。此外,美国把每年的4月22日设立为“带孩子上班日”,员工们可以在这一天将自己6岁到16岁的孩子带到单位上班,以便让孩子知道自己父母是如何工作的,是如何以自己的工作在社会上生存的。通过这些活动,孩子们很小就对各行各业有所了解,对自己的人生有了规划,在进入社会时不至于无所适从。
而我们呢?傻就傻在光想着怎么通过考试,灌输书本知识了,使学校与社会完全隔绝。这很要命!我们的孩子毕业后,只是一窝蜂奔高薪去,很少有人考虑哪种职业更适合自己,因而大多数人觉得工作毫无乐趣。
而且,在考试中,任何问题都有标准答案,而在社会中碰到的问题,是没有答案的,或者没有唯一答案。走上社会时,不断的考试已经让我们形成思维定式了,习惯性地总想去找标准答案,找不到时,就傻眼了。没人教过我们在没有答案时该怎么处理问题:比如怎样处理风险与危机,怎样确立并达到目标,怎样调控情绪,怎样创业、怎样投资理财,以及怎样处理人际关系,怎样优化设计、怎样为人处世等等。孩子们又不可能先知先觉,只能走上社会后,碰得头破血流,一点点地痛苦摸索。
教育的一个重要功能,就是启发受教育者进行自我开发。咱们老想用垃圾知识“开发”他们,于是导致一场教育与反教育的冲突。数字化时代,就是要让孩子们在基础教育时,就具备自我开发的能力。老师也别站在讲台上声嘶力竭地讲了,做点实际工作吧:分为电教老师、实习老师和讨论老师。电教老师就是指导上网的老师(网吧老板可以改行干这个工作,他们大多对互联和局域网的技术与知识都非常熟悉)。还有课件设计老师,专门设计将课本与游戏合而为一的软件,解决知识的趣味性问题。讨论老师则设计讨论题目,掌控与引导学生们的整个讨论过程,他们毕竟还是孩子,控制能力差,别讨论时走了题———去讨论世界杯时哪个球员球踢得臭什么的。
实习老师多半要具有广泛的社会交往,负责学生的社会实践,能够为孩子们提供各种实践机会。
教研室变成研究室,专门研究学生的特点,安排相应的指导方案。
没有统一教材,那还考试吗?当然要考,不过形式可以多样,且不再是一考定终身。虚拟部长认为,考试别再考死知识了,要考,就考活知识。考试的形式一定要变,一考定终身的高考索性取消算啦!不过,也许我太偏激,至于高考究竟该怎么办,最好来个全民大讨论: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何况咱们十亿人呢,别让高考把我们所有人再忽悠下去了!
课程呢?都学什么课?大学肯定主要是专业课,虚拟部长文化低点,不敢对高校的教育妄加指点。这里,虚拟部长主要对中小学的课程大动干戈:语文、英语,都是重要的交流工具,肯定要学。
在基础教育中,还要加入一些对人的一生都具有实用价值的课程:人际关系学、心理学、医学(包括中医)、汽车原理等,只要在我们一生中可能用到的知识,都应该在基础教育中涉及到。而我们过去认为必学的数学、物理、化学,倒是可以作为选修课,有专门教师教感兴趣的同学。计算机就是玩具或者学习工具,不用开专门的课程了,现在的孩子谁不会用电脑啊?电脑是从小就玩的玩具!只把编程和应用软件还作为课程之一。
虚拟部长认为,英语课主要放在幼儿园和小学完成。因为人的语言学习能力是随着年龄增长而减退的,我一直在中国残联下属的一家杂志社工作,残联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聋儿语训,聋儿进行语言训练必须在7岁以前,过了这个年龄再进行语言训练就没有意义了。
学习英语也是年龄越小越好。美国马里兰大学教授德凯泽经过研究发现:人一过6岁,毫不费力地掌握一门新语言(不管是哪种语言)的能力就开始下降。所以,应该让我们的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就进入双语环境,小学阶段就能过阅读关,经常看英文的东西,就不容易遗忘了。中学以后,可不必再设专门的课程,主要是自学了。
清华大学有一位教了30年英文的教师孙复初,他认为:现在的英语教学弊端太多,学生们四六级考试就是过关了,英文文献也读不了,英文论文写得错误百出。
说起这英语,我也是一肚子的气!我们中国人,哪个不是学英语学了多年,买了那么多英语书,耗费了那么多时间,却一辈子连最基本的阅读关都过不了!还别说口语了,有几个敢跟老外对话?别让人笑掉大牙!除了应付考试,有什么用?我们多傻呀!该学英语的年龄没学,到了记不住的年龄,却“全民学英语”,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和金钱,这不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吗?
英语的学习不再是从单词学起,主要是通过各种多媒体英语软件来学,通过网络让学生与各国孩子交流或者到各大城市公园的英语角与国内英语爱好者进行交流———英语这玩意儿,只有边用边学才能记得住。
虚拟部长还准备取消数学,不让学生每天沉浸在题海中浪费生命。不过肯定还要保留数学老师,因为有的学生还需要。
教育局干什么呢?他们不再是个官僚机构,整天和文件及各种教材打交道了,他的任务就是监督各学校的教学方式,并对学生的质量进行考核。考核什么呢?就是考核学生对互联网应用的能力。你的学生用得最好,你的教育就最成功!
学校是干什么的?它的功能就是将学生与互联网这个人类智慧库联结起来,利用起来。
我去了不少网吧,上网的全是青少年,这个阵地,我们难道拱手让给犯罪分子吗?在给我来信的家长中,多少人提起网吧,就恨得咬牙切齿。有一个家长甚至恨恨地说:“应该把陈天桥枪毙了!”瞧瞧这个陈天桥,因为设计了一款吸引人的网络游戏,就让家长们给恨死了!如果网吧都改成学校,家长们该多高兴啊!于国,于家长,于孩子,都有利啊!
我们从来没怀疑过我们的教育体系。然而,被动的教育直接导致的是什么?──如果我们教育体系好的话,自然皆大欢喜。但如果我们的教育体系不科学的话,我们就只有被耽误了。因为我们太被动了!
但数字时代不一样了,我们有了更多的选择。在数字时代,教育面临的最尖锐的挑战就是:把随时随地冒出来的新知识、新技术,用什么形式最迅速地传递给学生?可能数字时代对教育最本质的改变,就是首先改变了学习的方式。
虚拟部长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对孩子们进行生命教育。
近年来,媒体关于大学生自杀事件的报道非常多,就在我写这篇文章的2006年3月,《北京青年报》刊登了这样一条消息:北大物理学院03级的一个男博士生,纵身从理科2号楼跳下身亡。而就在这个理科2号楼,2005年曾发生过两起学生跳楼自杀事件。
北大,那是中国顶了尖的大学!读到博士了,还怎么顶尖啊?这个北大!卖肉、卖糖葫芦也罢了,废物也就废物了,现在,熬到博士了,跳楼了!
我前面说了,人民大学新闻学院的一名马上就要进行论文答辩的博士生,也是跳楼身亡。
部长先生,不知您对此有何感想?虚拟部长就想不明白:十几年的寒窗啊!多遭罪呀!每天十几个小时坐在书桌前,人都成机器啦!好容易要熬出来了,该享受幸福生活了,嘣!死啦!
哪儿出毛病了?教育!我们教给他们珍视生命了么?我们教给他们怎样做人了么?我们教给他们怎样为人处世了么?我们给了他们获得幸福的能力了么?他们知识再多,却无法在未来的生活中获得幸福,获得快乐,获得健康,获得比较舒适的生活,读那些个书,吃那苦,遭那罪又有什么意义呢?
试想,如果那个马加爵有机会受到珍视生命的教育,有机会得到音乐、美术、绘画等各种艺术的熏陶,对生命本身具有起码的敬畏和爱怜意识,能够体会到人生特有的美感和愉悦,他会因为打扑克吵两句嘴,就将几个年轻的生命杀害吗?他会如此不珍视别人的生命,也如此不珍视自己的生命吗?
有人这样说:中学教育的最大问题在于学生成了考试的工具,大学教育的最大问题在于学生成了找工作的工具,社会教育最大的问题在于人变成了欲望的工具。
我们的教育真该好好反省一下了!别再弄些个假、大、空的说教了!教给孩子们基本的做人的道理,教给他们自我调整的能力,让他们研习文化经典,培养他们的生活情趣……我不妨老调重弹一下,我们的教育要塑造君子,塑造仁、义、礼、智、信的一代人!
因此,虚拟部长认为,在基础教育中就要把生命教育作为重点。生命教育都包括哪些内容呢?哲学,医学,心理学,人际关系学……总之,我们想获得幸福所需要的知识,都应该成为生命教育的内容。
先说这哲学吧,别以为孩子小,没有抽象思维,就不用学它了,它是人生在世最基本的东西。它教给人们怎样认识世界、认识真理,认识人类自身,解决怎样跟人类有史以来的文化精神文化财富沟通的知识。不是我喜欢老调重弹,没有基本的哲学理念,就会受欺骗,就会没眼光,被很小的事所困扰,就会自己跟自己较劲,跟自己过不去。没有哲学,谈不上快乐,它引导人们在面临各种人生变故时能够站得高一点,变聪明一点。
可惜,过去孩子们一直没有接触哲学,这样就会对世界缺乏基本的认识,所以一旦意识形态出现某种松动,我们立时就会失去信念,感到动摇和空虚。我们没有别的东西来填补这种空虚,但孩子们的激情又要有所附着,于是就追星吧!瞧瞧现在的孩子们,什么星都追,别管多低俗的“星”都有人追!
“知识就是力量”,这一信念已经深深地被教育融化在我们的血液中了,但知识不等于能力,也不等于智慧,因而是苍白的。而哲学,恰恰是让人们拥有智慧的有力武器。知识、技能是谋生的手段,但只有拥有智慧,才能正确认识世界,才有可能真正获得幸福。想像力和哲学观,对人的一生怎样健康、快乐地度过,起非常关键的作用。
我们这个民族,本来有着深厚的文化积淀,然而,我们宝贵的文化财富,却没法转化成我们的精神资源,为什么?因为我们没有一种基本的价值作为枢纽将它转化过来,于是就出现精神的荒芜状态。我想,这其中很重要的因素,就是我们的教育中长期没有哲学课。我们因此对世界缺乏基本的认识,完全被一种自我封闭的意识形态训练所窒息。
所以,我的朋友黄耀德先生在谈到教育时得出这样的结论:“有些我认为很重要的东西我们在学校里没有学,比如哲学,人要生活得好,生活得有情趣,就需要哲学,需要艺术,需要想像力,没有哲学的基础,会导致我们在思维方式上的偏差。”
在人的一生中,除了智慧,我们还需要健康,这也是获得幸福必不可少的因素。所以我认为,在基础教育中还应该把医学加进去。我觉得教给人们基础的医学知识比教他们数学呀,化学呀,物理呀更重要。我看到现在所有的小贩都用计算器算账了,会个加减乘除就能赚到钱。就说几何吧,可能很多人一辈子都用不上,但医学知识对所有人都会有用。
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一辈子不生病啊?现在咱们老百姓看得起病吗?就是看得起病,也还是自个儿最了解自个儿,自个儿给自个儿当医生最合适。特别是中医,讲究的是“不治已病治未病”,想办法怎样不得病,这对我们最重要了。更何况,中医是咱们祖国的精神瑰宝,是咱们民族独有的财富啊!现在我们老百姓真不敢看病,太贵啦!多少人因病致贫哪,所以有人说:没病就是发财!
我那80多岁的老父亲,在40岁的壮年就得了冠心病,后来又得了痛风、帕金森氏症、糖尿病,全仗着我那当医生的母亲这些年的照料。我亲眼目睹我妈妈每天给我爸爸扎针灸、按摩、拔罐,现在我那年近90岁的老父亲基本上“知交都已零落”了,没“零落”的,也多半拄着拐或者躺在医院里苦熬,而他还耳不聋,眼只是有点儿花而已,走路不用拐杖,每天都要走上近十里健身。
我妈从十几岁当兵,也就是50年代在部队的医训队学了点西医的知识,然后又自学了一点中医知识,就这么管用!我琢磨着,要是人人有这点中西医的知识,对防病多有用啊!这些基本的中西医知识,都应该出现在我们的教材里呀!
没有健康,就什么都谈不上!那些个“英年早逝”的,要是有我妈这些个“小术”,也许就能挽救他们的生命,于国于己都有用啊!
我还亲眼目睹我身边的人们,因为不懂医,就特别恐惧疾病。有病没病,或者有点小病就大量吃药,结果呢,越吃病越多。要知道,所有的药都要在肝肾解毒,因而化学药物对肝肾的伤害很大。既花了钱,又落下了病。滥用化学药品而导致的医源性疾病,在今天是越来越普遍了,每年有20多万人因此而丧生!而中医,不仅可以不用药,有针灸、按摩等方法,而且以草本植物药为主的医疗方式,对人的伤害要小得多!中医在治病防病、养生保健上更有独特的作用。
我老是想不明白,这么好的精神遗产,怎么就没有成为大众的精神财富呢?怎么就进入不了基础教育呢?我们总说“人命关天”、“生命可贵”,没有医学知识,我们生命的大多数时间就要在疾病中苦熬,而有了这些医学知识,就等于终生有了一个保健大夫!我们得改改只有医生才学医的老观念了,让医学知识进入教材,体现教育对个体生命的尊重。
在生命教育中,除了哲学、医学这些于我们的幸福与健康有关的知识外,还应该有心理学,人际关系学等等。不过,要想活出滋味来,要想幸福,还有一类知识也很重要:休闲学。我们中国人活得太较劲了,整天把竞争挂在嘴边上,八成是过去“以阶级斗争为纲”的余毒,好像我们没个假想敌就活得没滋味一样!真是累啊!难道我们活一辈子就是为受累的吗?我们老百姓可怜哪,别说没有休闲意识,甚至连休闲能力都丧失了。
这里,我还要引用黄耀德先生的一段话:“一方面,人作为劳动力的生产要素,是创造更多的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成果;另一方面,人作为主体,如果以人为本的话,人也要享受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成果。人,既是创造者,又是享受者,教育应该涵盖这两方面。过去我们的教育过于强调作为劳动者这一方面了,我们一直排斥这个字眼儿,认为讲享受是情趣低下,老是批判它。你在《老年悲歌》‘生命的感悟’那一章里说:‘在今天的中国人中,最没有休闲意识的就是现在最闲的这群老年人。他们一直生活在生产力相对低下的年代,劳碌已经成为一种必然的生活方式,而休闲的能力已经在几十年的操劳中丧失了。’我认为,我们老年人不是休闲的能力丧失了,而是从来没有具备过这种能力!没有这种能力,人生就是个悲剧,是扭曲的。这让我想起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有个口号:把世界归还给人,把人归还给自己。正是这个口号,使欧洲冲破宗教的桎梏,导致了历史的巨大进步。”
黄先生还说:“创造是一门学问,也是一种能力;享受也是一门学问,一种能力,而这两种东西,都是需要学习的。吃喝玩乐不是个简单的事情,要吃出健康,玩出文明也不容易。1992年世界卫生组织提出的维多利亚宣言指出健康的四大基石———合理膳食、适度运动、戒烟戒酒、心理平衡,别以为这很容易做到,这需要挺深的学问。既然我们强调健康的重要性,为什么我们的教育不传授这方面的基本知识?让人们自己去摸爬滚打,自生自灭,好吗?所以,人需要获得健康与快乐的能力,这是有益于人一生的大事,我们到老了才明白。”
我们读书为什么?首先是解决饭碗的问题,人得挣钱,活下去。好,温饱的问题解决以后,要解决的就是怎样活得好,活得幸福。所以,获得快乐的能力也非常重要。我们现在活得多累啊!温饱是解决了,但却不快乐,不健康。
要想快乐,首先是正确认识自己,然后是正确认识周围的环境,认识客观世界,不自己跟自己较劲,毫无意义地苦恼。其次,创造力是快乐的源泉:同样是旅游,有的人疲于奔命,累得要死,最后只留下“某年到此一游”的照片压箱底;而有的人却懂得欣赏风景中的人文内涵,能想出种种花样,玩出名堂,玩得尽兴……
生命教育,就是让孩子们懂得珍视生命。不仅是惜命———像杰克·伦敦在《热爱生命》里的主人公那样,任何时候都不放弃生的希望。更重要的,是让我们仅有的一次生命,能在快乐与幸福中度过。而不仅仅是挣钱,却没有健康,没有亲情,没有快乐。
虚拟部长要做的第三件事就是将人文教育引入学校。
记得小时候,我们学校门口有一个门脸简陋的小书店。这个小店对我始终是个致命的诱惑,多少次我徘徊在色彩缤纷的橱窗前,百爪挠心地望着橱窗里那些看得到却摸不着的图书。
──对一个渴望知道一切的小女孩来说,想像着那些彩色封面下面,不知藏着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那时我姥姥每天会给我3分钱让我买冰棍。这3分钱我从来舍不得花,每当攒够买一本书的钱时,我便会在放学的路上,飞快地跑到书店,趴在玻璃柜台上挑半天,然后志得意满地递上已经攥出汗来的一把钢镚儿:“阿姨,我要这本书。”
有一次,姥姥用2分钱买了9个小京白梨,我们姐妹3人每人3个。我那3个小梨舍不得吃,处心积虑地用这3个小梨加上自己一本不太吸引人的书,向同学换了一本早就想看的《见习水手回忆录》。知识,就在这种“交易”和无数个3分钱中积累起来。我的人生观、道德观,我的性格、意志也在这种“交易”与3分钱中,潜移默化地形成了。
从一本又一本世界名著中,我结识了邦斯舅舅、亚瑟、安娜·卡列尼娜、斯巴达克斯……在我眼中,每一个故事都那么惊心动魄,回味无穷。当我看到牛虻走上刑场,斯巴达克斯全军覆没时,几天几夜都无法从悲痛中走出来。我精心地将牛虻临死时写给蒙泰尼里的信全文抄了下来,把书还给朋友之后,仍然一遍一遍地读,每读一次都禁不住泪流满面。牛虻的幽默,那种视死如归的气魄,深深地震撼了我的心灵,也深刻地影响了我的一生。
在我心灵最饥渴的时候,那些世界名著像甘露一样,丰富和滋润了我的人生。我不能想像:假如没有这些书,我的人生将是一种什么状态。我们那一代人,很多人就是这样,像海绵吸水一样,在苦难中,在汲取知识的同时,丰富了心灵,学到了真善美。
什么是人文教育?它既有知识的成分,又有知识以外的———文化、价值观、道德、审美趋向等等精神的东西,它是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的沉淀、浸润,它是一个民族不可缺少的精神支点。没有人文教育,一个民族的灵魂必然有欠缺,而这种精神缺陷常常在十年甚至几十后产生效应———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原香港中文大学校长金耀基先生说过:学生在大学里,实际上是学四种东西,一是学怎样读书:
learn to learn;二是学怎样做事:learn to do;三是学怎样与人相处:learn to together;最后是学怎样做人:learn to be。一个人,在迈进学校大门的时候,无论他多么幼稚,只要这四件事学到了,做好了,那么他的教育就可以说是成功的。
我们怎样丰富孩子们的心灵?仅仅是教给他们知识吗?死知识是要教一点的,但更重要的,我们要教给他们活的知识———活的、属于灵魂的东西,比如教给他们欣赏的能力,与人和谐相处的能力,解决复杂问题的能力,而不仅仅是锻炼他们的解题能力。
尽管我从来不认为“美国的月亮就是圆”,但我还是要再次援引美国教育的一个例子。
这是我在网上看到“紫虚山人”写的《美国一所普通小学的一堂阅读课》。
上课铃响了,孩子们跑进教室,这节课老师要讲的是《灰姑娘》的故事。老师先请一个孩子上台给同学讲一讲这个故事。孩子很快讲完了,老师对他表示了感谢,然后开始向全班提问。老师:你们喜欢故事里面的哪一个?不喜欢哪一个?为什么?学生:喜欢辛黛瑞拉(灰姑娘),还有王子,不喜欢她的后妈和后妈带来的姐姐。辛黛瑞拉善良、可爱、漂亮。后妈和姐姐对辛黛瑞拉不好。老师:如果在午夜12点的时候,辛黛瑞拉没有来得及跳上她的南瓜马车,你们想一想,可能会出现什么情况?学生:辛黛瑞拉会变成原来肮脏的样子,穿着破旧的衣服。哎呀,那就惨啦。老师:所以,你们一定要做一个守时的人,不然就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另外,你们看,你们每个人平时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千万不要突然邋里邋遢地出现在别人面前,不然你们的朋友要吓着了。女孩子们,你们更要注意,将来你们长大和男孩子约会,要是你不注意,被你的男朋友看到你很难看的样子,他们可能就吓昏了(老师做昏倒状,全班大笑)。好,下一个问题:如果你是辛黛瑞拉的后妈,你会不会阻止辛黛瑞拉去参加王子的舞会?你们一定要诚实哟!学生:(过了一会儿,有孩子举手回答)是的,如果我是辛黛瑞拉的后妈,我也会阻止她去参加王子的舞会。老师:为什么?学生:因为,因为我爱自己的女儿,我希望自己的女儿当上王后。老师:是的,所以,我们看到的后妈好像都是不好的人,她们只是对别人不够好,可是她们对自己的孩子却很好,你们明白了吗?她们不是坏人,只是她们还不能够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去爱其他的孩子。孩子们,下一个问题:辛黛瑞拉的后妈不让她去参加王子的舞会,甚至把门锁起来,她为什么能够去,而且成为舞会上最美丽的姑娘呢?学生:因为有仙女帮助她,给她漂亮的衣服,还把南瓜变成马车,把狗和老鼠变成仆人。老师:对,你们说得很好!想一想,如果辛黛瑞拉没有得到仙女的帮助,她是不可能去参加舞会的,是不是?学生:是的!老师:如果狗、老鼠都不愿意帮助她,她可能在最后的时刻成功地跑回家吗?学生:不会,那样她就可以成功地吓倒王子了。(全班再次大笑)老师:虽然辛黛瑞拉有仙女帮助她,但是,光有仙女的帮助还不够。所以,孩子们,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是需要朋友的。我们的朋友不一定是仙女,但是,我们需要他们,我也希望你们有很多很多的朋友。下面,请你们想一想,如果辛黛瑞拉因为后妈不愿意她参加舞会就放弃了机会,她可能成为王子的新娘吗?学生:不会!那样的话,她就不会到舞会上,不会被王子遇到,认识和爱上她了。老师:对极了!如果辛黛瑞拉不想参加舞会,就是她的后妈没有阻止,甚至支持她去,也是没有用的,是谁决定她要去参加王子的舞会?学生:她自己。老师:所以,孩子们,就是辛黛瑞拉没有妈妈爱她,她的后妈不爱她,这也不能够让她不爱自己。就是因为她爱自己,她才可能去寻找自己希望得到的东西。如果你们当中有人觉得没有人爱,或者像辛黛瑞拉一样有一个不爱她的后妈,你们要怎么样?学生:要爱自己!
大家琢磨琢磨吧!同样是阅读,美国老师在这一堂课里都教给了孩子们什么?而我们的孩子,自生自灭般地,又能从《灰姑娘》里悟到什么?反正我小时候看了《灰姑娘》这个故事以后,除了满脑子想的是像她那样长大以后也有机会碰上王子之外,什么也没剩下。
现在的孩子们,还能像我们那一代人那样,如饥似渴地需要书吗?据说我国网络成瘾的青少年现在已经高达250万人(我看比这要多)。网络,对这一代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伦理道德观以及认知方式、行为方式都产生巨大的影响。当互联网裹挟着大量信息扑面而来的时候,谁引导孩子们去寻找精神家园?我太喜欢网络了,甚至一天也离不开它,但我知道,网络是个芜杂的地方,孩子们能从那里获得知识,却无法从中得到做人的道理。
客观地说,我国的独生子女多半是有一些人格弱点的,这并不是天生的。他们从小缺少兄弟姐妹,缺少玩伴,在过高的期望之下,在过于严厉的管教之下,童年消失得过早,使他们的成长与前几代人大不一样。
当人被硬逼着早熟的时候,能有快乐,能有幸福吗?其实,小时候越努力的孩子,长大以后就对自己的期望值越高。而社会呢,给每个人的机会并不与他的学识成正比,我们这个社会也不可能很公平。于是,我们心里就不平衡了,免不了产生挫败感。前几年在美国发生的物理学博士卢刚枪杀同窗和教授而后饮弹自尽的事件,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我们的人文教育应该针对我国独生子女的特点,帮助他们从已有的人格缺陷中走出来,这样,我们身边才可能不出现第二个马加爵,第二个卢刚。
我在《生活文摘报》上看到它转载《上海法制报》的一段话:如果制度不能够约束权力,教育不能够哺育良知,法律不能够保障自由,文化不能够培植创造力,那么,就意味着一个社会从它的未来中抹去了两个字:希望。
我真是为这段话拍案叫绝!
我们该怎样丰富孩子们的心灵?怎样哺育他们的良知?怎样激发他们的想像力和创造力?
我们不仅要教给孩子如何去竞争、去追求各种成就,还要教育他们如何在逆境中生存、如何与人相处,学会合作、谦让与关爱,让他们从小就具有团队精神;教育他们诚实,富于责任感,让他们具备科学精神;让他们学会宽容、平和、谦虚、高雅,教会他们如何思考、如何更新知识、如何待人接物、如何拓展人生领域、如何综合运用已有知识进行新的创造;让他们具备健全的心理机制,不偏执、不狭隘;让他们了解民族的历史、文化,同时,放眼全球、心怀世界。让孩子们不仅了解自己,也了解世界变化的基本规律;使他们既懂得追求,也懂得怎样忍受挫败与失望;懂得如何与他人,与社会、与自然,建立和谐有序的关系……
咱也能像老美那样,开阅读课呀!让世界名著———这些现在孩子们根本不屑读、但却是人类经过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沉淀的文化精华,滋润他们那被题山题海弄枯竭的心灵吧!
学校不仅要有体育课,还要有游戏课,戏剧课。让全班孩子自己演一出京剧“锁麟囊”试试看?这样他们既认识了戏剧,又受到传统道德的熏陶,还学会如何合作,共同完成一项工作。演得好不好还在其次,通过“演出”这个工作,让孩子们“实习”到很多东西。
别以为孩子们具备高超的解题能力就可以走遍天下,像阅读课,戏剧课、游戏课这些看似不务正业的学习,往往能锻炼他们的综合能力,而且,人文的精神也点点滴滴渗透到他们心中。
有一种教育是最不能缺少的,那就是学会善良,学会爱,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让孩子们在认知、情感、人格等诸方面都得到和谐发展。
人文教育从什么时候开始?应该从小开始,从“人之初,性本善”的时候开始!根据孩子们的年龄特点和心理特征建立相应的教育体系,一定要在青少年时期为孩子们打下对真善美追求的底子。因为,这种教育的缺失,是以后任何时期都无法补偿的!
好了,虚拟部长也就这三板斧。不过别看这三板斧没什么实质内容———实质的东西得专业教育人士来研究,就算是抛砖引玉,为教育改革提供一个思路吧!
虽然一提到教育,我就“文思如泉涌”,但还是就此打住!感觉心里像曹雪芹当年写《红楼梦》一样,有点凄凉:
满纸荒唐言,谁解其中味?
作者简介:
曲兰,女,1952年出生于武汉。1969年下乡,1972年入伍至南海舰队,1978年复员到航天工业部,1984年调入新闻单位工作至今。一直从事通讯、报告文学写作,主要作品有《囚车开往大西北》《回归人的世界》《十八岁的数据库专家》《老年悲歌———来自老父老母的生存报告》等。发表在本刊的《从分数重压下救出的少年英才》和《老年悲歌》先后获正泰杯中国报告文学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