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有好几年的时间了，一直想写一篇关于小学生得“双百“的现象剖析。总觉得自己的思想未免偏颇，所以也竟打住。去年教育局长下来调研，我作为代表和领导座谈。座谈期间，我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我们的小学生中间语文、数学全部考满分的同学大有人在， “双百”现象在小学特别是县城小学非常普遍。但是，纵观“双百生”求学之路的发展，太多的“双百生”照样考不上大学，这是为什么？这个问题引起了领导的注意。陪同新任局长前来的老局长对我的发问很感兴趣。他连连点头，并问我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是一个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牵涉到的方面太多、时间太长。我记得只是简要说了说小学的精英教育非常有害。

其实，现在想想，这种双百现象实际上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类似“冬青丛”的现象。

说是类似，是因为它和真正自然界的冬青丛还不一样。本来冬青和其他植物一样，有自己的个性特长，有自己的外貌特征，但是，冬青不幸担当了绿化和美化的重任，所以，为了好看，为了整齐划一，人们不允许冬青有旁逸斜出的现象，有之则毫不留情地把旁和斜的部分剪掉。这样使得整片的冬青都变成一个样了。大家谁也别笑话谁，谁也别崇拜谁，反正都一个样。要是哪棵冬青因为想要努力成长，稍稍窜出了头，不出一个月，准被剪掉。因为“冬青丛”的原理是向“矮个儿”看齐！而小学教育上的“冬青丛”现象之所以和自然界的不尽相同，是因为我们的教育，一开始就要求学生向“高个儿”看齐！

说是向高个儿看齐，似乎也不十分准确。因为对于优秀生来说，事实上的“双百”往往不能代表他们的真实水平。也许，他们自己的能力远远超出能测量的程度。另一方面，那些勉强得到双百的同学，背地里不知下了多少功夫，也许被家长拉着去强行补了课；也许是家长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给孩子亲自辅导得来的；有的甚至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起上阵。千锤百炼使得这些孩子早已背熟了那些约定成俗的知识。不假思索，便能凭着印象拿个双百回家。我曾见过一个一年级的孩子算数学题，满满一张模拟卷子，40道加减法，这个孩子一口气写出答案。做题速度之快、所用时间之短、答案之精确，令人瞠目结舌。我非常佩服赞他做得既快又好。谁知孩子的回答令人吃惊：“嗨，这些题早就不用想了，我们都算过的，看见就能写得数”。听了这种回答，我愕然了。是呀，不用想了，滚瓜烂熟了。可是，思考是人类的天职，不思不想，考生不就成了只写答案的机器了？灵魂和思想上哪里去了？很难想象那些聪慧的孩子们是怎样在考场上用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便写出答案，然后洋洋自得地东瞧西望，坐等考试结束；也很难想象那些挖空心思，胆战心惊的孩子们是怎样在考场上受尽煎熬。他们不是担心考试成绩能否优秀，而是担心一不小心错上那么一星半点而得不到满分。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因为我亲自了解到一个孩子因为稍有疏忽，数学错了一个小题，99分！这一分之差就害苦了他。这个可怜的孩子一下子从班里的并列第一滑向第38名。也就是说前37名都是双百。这一分足以让老师肝火儿旺起来，家长心儿悬起来，孩子泪珠儿落下来。不知道是出题人太没有水平，还是孩子们的确个个能征善战，大批双百生让老师们领到了炙手可热的获奖证书，获得了片片掌声。我百思不得其解，中国小学教育的形势就这么一片大好？和国内的小学教育成绩一比，国外的小学教育者们还不得找个地缝儿钻下去？

年年岁岁分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双百乃至多百现象就这样在教育界年复一年地呈金字塔状按学段高低分布着。只是这个金字塔是个底座庞大，迅速瘦身而没有塔尖的畸形金字塔。

种庄稼讲究选种子、看土壤；养动物讲究了解动物习性。人虽然自诩为万物之主，但也不得不承认是物种之一吧？人与人是不同的，这个道理谁都懂。按理说也应该承认学生人人异样，个个不同。但是，我们用一所所厚障壁一样的教室将孩子们捆起来，然后讲着同样的课，下达着同样的指令，做着同样的试题，向着“最高标准”、“最严要求”的目标来命令我们的孩子们。在我们眼里，这些孩子不再是个性迥异的人，而是一台台待打磨的机器。我们打磨的标准千篇一律：向高分看齐，向满分看齐! 满分多了，什么都有了。但是，都是满分能说明孩子的学问都令人满意吗？都是满分能说明孩子们都一样出色，一样有才，一样能为国为家做贡献吗？为什么有些“双百”孩子，后来撑不下来而辍学？而有些双百生最后成了班内垫底儿的？为什么有些“双百”生千辛万苦勉强考上一本、二本，会痛恨得把手中的书本撕个粉碎？本应该散发着墨香的书本成了孩子们最讨厌的东西，为什么？

我们的向“高个儿”看齐的“冬青丛”的理想实现了吗？战争年代有句话形容军旅生活之残酷：肥的拖瘦、瘦的拖死。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就是这么残忍，为了高考这重量级的宣判，出车祸的亲人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却不敢告诉应考的孩子；父母离婚，也因“为了孩子”而选择避开高考，就连池塘里的蛙鸣也遭到了人们的唾骂，不是骂它们叫得不好听，而是骂它们不识时达务，为什么要在高考期间来聒噪这些应试的举子？可恨的蛙儿们可知道这些沙里淘金、毅力超群、身经百战的举子们多么不容易？考了多少次双百乃至多百才最终撑到这严峻的一刻的？

最近一直在看《陶行知转》，陶老夫子的《变个孙悟空》、《变个小孩子》的演讲深深吸引了我。既然我们都那么尊崇我们的这位旷世教育家，为什么不能静下心来仔细研读一下他为中国教育奔走呼号所做的那些演讲、他在晓庄学校的教学理念、以及他为普及民众的教育所做的努力？他那“爱满天下”的教育情怀拯救了多少上不起学的穷孩子？想想他的“社会即学校”、“生活即教育”的观念，再想想我们现在的教育现状，我们这些自称为教育者的老师们该作何感想？我们既不想变个孙悟空，更不想变个小孩子。我们得维护我们的师道尊严，得靠这些千遍一律的试卷来评优晋级，得凭学生的成绩来坐稳江山。那么，牺牲点儿学生的个性怕什么！那些无法量化的个性特长还是让他们毕了业再去自主发展吧！

还是回到“双百”现象：双百由多变少、进而变无。也许是试题难度在逐年增加，也许是学生智力本来无法承受总是考个“双百”的压力，也许是孩子们的精力体力在向“高个儿”看齐的大潮中渐渐不支。总之，孩子们越来越厌学，越来越叛逆。高考现场满地的碎纸屑似乎在向我们宣战：你们现代人竟连古代的范进都不如，范进多年未中竟能屡败屡战，而今你们还没有看见皇榜竟然就提前疯啦！

天下承平日久，难免求全责备之风盛行，父母们的注意力已经从衣食温饱的困境中走出来，于是更多的关注就转移到对子女的精英教育上来。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考了双百又怎样，还得补课，要不，下回考试成绩滑了坡咋办？输不起啊；考不到双百怎样，更得补课，争取下次捞回来！可是，马有失前蹄的时候，人有走背字的时候，不可能人人都在浪尖风口，更不可能人人都在高分这一个浪尖风口。高分学生将来可能无路可走，低分学生现在就无路可走。谁能真正变个小孩子，真正走进学生的内心呢？

结语：以上观点，未免有些偏激，但纵观当今国内教育之现状，又觉得稍稍夸大其辞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文学不是讲究艺术的真实吗？对社会现象都是经过加工了的。对教育现象忧思有加，难免恨铁不成钢。虽不敢自称文学，但终究写成了文字，也就沾了“文”的边儿，就不得不加工一下了。其实我们现在很多教育者也在不断地为改变这种现状努力。无奈教育之弊端积重难返，非少数人力之所为。而况这些为教育奔走呼号的人的努力将来被写成了历史，也只是些野史而已。

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普及个性的教育、大众的教育，分类的教育，不再上演向“高个儿“看齐的闹剧！除了自身需努力之外，恐怕就只有等待奇迹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