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位老师的一个问题——“各位老师有体罚学生的经历吗？” 引起了我们的一场讨论，也引发了我对师生关系的梳理和思考。

大家在讨论中涉及到了这样几个问题。

第一，你在教学生涯中有体罚过学生吗？老师们倒也坦诚，有说体罚过的，有主张积极的心罚的，也有反对体罚的，有认为不体罚也不心罚是不可能的，还有认为对顽劣的学生采用熟视无睹，不闻不问的对策实际上也是一种惩罚。

第二，用什么形式体罚学生呢？有罚学生站在教室内外的，有罚学生抄作业的，有罚学生为老师清扫办公室或者打扫教室卫生的，我所见者，还有提着教室里的苕帚让犯错的学生站成一排，挨着打学生屁股的（虽然带有玩笑性质而并非真正的责打学生），也有被勒令停课的。凡此种种，堪称体罚。

第三，师生关系的激化形态。大家议论中提供了两种类型的案例：武汉一女教师讲台掌掴学生已停课反省（因学生背书不熟）和学生仇恨老师而举刀伤及老师性命。这样两类案件，早有耳闻，也不在少数。这也从一个则面反映出了师生关系所面临的尴尬和激化的表现形态。闻知让我心寒。师生关系如此崩溃，根在何处？

第四，老师为什么会采用体罚的方式来解决学生出现的错误呢？老师们各持己见。有认为是当时的环境造成的，也有说是老师的性格造成的，还有认为是学生不服管教激怒老师造成的，还有老师认为是因为工作忙、待遇差的感受容易导致教师过激做法等。

第五，不和谐的师生关系会有怎样的影响？老师们有一个共识：体罚学生，会伤害学生；也让自己陷于高危职业；在无可奈何之下，对学生的问题采取得过且过，不闻不问，避免冲突的态度，实际上会带来更多、更深远、更多重的影响。

第六，应该怎样处理学生的问题来建立师生关系？老师们各执一词。有主张告知家长，让家长直接去处理。有认为告知家长就意味着棍棒或耻辱，这种方法效果最差。还有认为问题学生多半就是问题家长，最好不请家长，这样反而会激化与学生的矛盾，使师生关系陷入两难。也有认为当学生无理智地使用棍棒的时候，我可以用更猛的对策震慑对方。更多的声音是应该用爱心、耐心来帮助学生；要有职业道德，采用顾及学生颜面的体罚；做学生的姐姐、妈妈、爸爸等等。也有老师怀疑，对待一般的学生可以施之以爱，而对于那些连字母都教不会的学生，对于那些举刀、或谩骂老师的“坏”学生，就算给他爱，他也不能理解。所以，只有震慑。

这一说法，让我想起了已经退休了的一位性格很温和的老师教训学生的一句话：“唉！对你说话，就像对牛弹琴，对牛弹琴还能多产点奶。”这话的意思是，“你”（学生）还不如牛，不懂得老师批评教育你是对你好。牛还念及主人对其弹琴而带来的愉悦心情，用多产奶的方式予以回报。这似乎是说，孺子不可教也。

我也参与了老师们的这一讨论过程，老师不是神（当然中国古代的文化传统，早已把老师当作圣贤，甚至奉为神圣），是人，所以，有感情，有喜怒哀乐。老师们在一辈子的教学生涯中，会遇到顺心、不顺心，得意、不得意的教育对象，有经验、没有经验等多重因素，会带来教师处理师生关系时的一些做法失于理性。我也列举了我在初为人师时处理师生关系上的一些做法。

开始做班主任的时候，不知道怎样对待那些犯错的学生，后来有一个比我还年轻的班主任给我教了两个招数，我都用了。一个是对那些不好好写作业的学生，杀鸡给猴看，撕了一个作业本，让学生重新写（只有一次）。另一个是对一位总爱给同学们起侮辱性外号学生，用直尺打了他的手心，然后还叫他父亲到学校来告知了这个情况。说实在的，当时在采取处罚行动的时候，我自己都脸红，而且觉得很没有道理。这两件事，让我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滋生这种感觉是因为我在内心将心比心，换位思考。所以，我体会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学生的人格是需要尊重的，就如同自己需要别人尊重一样。那种不尊重人格的惩罚，绝对没有教育意义。

还有一个故事，给了我启发。那是我在做学生的时候。一次上自习课，我和班里几位学生到离学校很远的电厂蓄水池游泳，班主任是一位很慈祥的老师，从来不大声说话，他批评我：你身为班长，带头违反学校纪律，写出检查来。和我同去游泳的几个同学也写了检查，并且在班主任老师的要求下，把检查贴在教室后面的墙上。那几位同学，就把我写的检查贴在大家最容易看到的地方，把她们的检查贴得很高，同学们必须点着脚尖才能看到。我倒没有在意检查贴在哪里，关键是，我以后再也不犯这样的错误，并不是因为我写了检查，认识了这个问题，是因为，我被簇拥而去游泳的时候，就觉得这样做不妥。回来后，一直心里很内疚，自省自身，感到有失准则。而那份检查，我当时就记不得写了什么，只觉得人的尊严就像剥掉一层面皮一样，那样的毫无顾忌。再装上这层面皮的时候，需要长时间的修复，也就是说需要长时间来重新树立自己的形象和尊严。所以，我做班主任20多年，没有让学生写过一份检查，我认为检查是写给老师看的，尊重的体验是要树立在内心的。

对于上述所列的老师们谈论的六个方面的问题，一方面，体现了老师们在教育学生，处理师生关系中的真诚思想；另一方面，我认为对师生关系的探讨仅仅是外形，或者叫做形的认识和应事的操作，不在根。特别是谈到老师们用体罚的方式处理师生关系的原因的认识，我是不能苟同的。我们老师，再有不满的待遇，再有痛苦，都不能成为体罚学生的理由，这是职业操守啊！

我也带过“差”班，我也带过那些提着长刀在班级里横行的学生。我在这个“差”字上打引号，不是说这些学生实际不差，是比较我们这样的学校的其他班差。我们都知道，任何地方的学生，都是有差异的。不能简单地把字母记不住的学生叫差生，因为他们的优点会在别的方面呈现。也不能简单地把爱惹是生非学生叫做差生，不是他们性格使然，无法改变。是因为，这样的个体在成长的某个环节，和环境中，特别的因素推就了一种成人中的弊端。

我有机会去体验和尝试师生关系用爱作纽带的创造性“改造工程”的实践过程。所以，我这样表达我的观点：纠正学生出现的顽症，一定要润物细无声，对待每一个个体都要从个体的性格、心愿、生命背景等来找到软肋，用缓计击中要害，打动他情感触发的那根神经，一定会有效果的，这是爱的智慧的结晶。

处理师生关系需要爱，但爱的根在哪里？教师的修养，教师对“人”的标准的认识，教师对待自己人格的尊重态度等成为实现我们所言之的“教育的爱”的根。

刚才我替老师们说话，老师是人，难免有体罚不当的地方。但是，这不是理由。因为，学生也是人，是正在成长中的人，出错的几率会更大。我的思绪马上走入到著名教育记者李炳亭在河南通许的演讲“教育的底线是保全生命”里去了。结合大家的讨论，我思考了这样的问题：“生命”在李老师的演讲中到底指什么？我个人认为这个“生命” 指的是人格，是作为独立生命体征的人在社会中的尊严和价值。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去剥夺，去践踏，去侮辱，去轻视。否则，教育的对象失去了生命的价值，教育的意义就不存在了。

这使对我自己曾经有过的一种体验有了新认识，当我大声喝斥不能安静的教室的“一群人”的时候，我是人，那“一群人”是什么？也是人，我苍白的呵斥声为什么那么无力，那么不奏效？不是因为我没有对学生的爱，是因为我没有理解爱的真谛是尊重，是人格的保护，是“一群人”需要表达自己感情的自由。如果简单的剥夺、粗暴的干涉，就丢掉了自我的尊严，何以服众？何以发现不同个体的情感软肋？何以触动“情弦”？又何以弹奏出和谐的协奏曲？

处理师生关系，即便是大谈懂得爱生的道理，或者也还能关注到学生的人格，学生的尊严，自由人权利等，可是，我们还有一种惯性定律没有突破，这就是“教师权力中心论”。古人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讲尊重老师的劳动，是讲懂得回报老师付出的恩情，这是美德，是一代又一代人从作学生到成人所要弘扬的道德准则。但绝不是父权，也不是权威的施展。如果，我们老师对学生的爱，没有跳出这样的漩涡，不让我们观念走向人的平等的认识，那么，这种爱是没有形状和色彩的。体罚学生，还会有“理”有“据”，甚至可以说，师生不和谐的悲剧还会再演。

2012年8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