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好了,校长却困惑了
7月17日 星期二 多云
如果对偏远山村学校的想象仅仅停留在黑屋子、破桌椅,苇子沟学校会给人许多意外。
今天给孩子们上语文课,大学生冯莉波被团团围住,“老师,我们能不能去楼上上课,那里有块大白板,一直没用过!”学生说的“大白板”,就是所谓的“电子白板”,这在上海、北京的学校里也算是“新式武器”——液晶屏连着电脑,老师用它开展多媒体教学。据说,这是苇子沟学校校长刘育刚当年砸了7万元重金配置的,学校六年级和七年级班级各装了一块电子白板。可惜,老师中没人会用。山里的娃娃期盼城里来的大学生可以带他们见识下这块“白板”的魔力……
这些年,村校陆续收到爱心捐助,而刘育刚也是个“前卫”的校长,他精打细算,把省下来的经费用于购置电子化教学辅助设备。他的想法也明了:“只要有一根网线,哪怕身处大山又何妨。”于是,这所远离城市的山村学校覆盖了wifi(无线网络),有4兆的宽带网速,教师人手一台笔记本电脑……但,硬件上翻天覆地的变化,却更加深了校长搞教育的困惑。
坏事变好事
苇子沟学校,全名叫“苇子沟卓越狮子小学”。
“学校1973年初建时,也就是用小土块垒房子,好让附近几个村子的孩子们有学上。”校长刘育刚跟我们说起学校的建校史。说是附近,其实有的孩子要走20多里地,有的家在对面那座山的山顶上。土房子前些年墙体开裂得厉害,刘育刚便给所有苇子沟学校的校友发消息,希望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重建学校。尽管这里的毕业生都不是什么“成功人士”,但大家都倾囊相助,并义务参与学校建设项目。
2008年汶川地震,苇子沟学校的土房子全震垮了。深圳狮子山协会、卓越集团投资100万;兰州正大集团投资40万;新加坡居士林集团通过兰州佛学会投资100万元……重建经费彻底凑足了。
两年后,这里建起了土木结构的二层教学楼,操场上有了崭新的篮球架,还有一座室内运动馆,高高的大红穹顶在这座被黄土高坡包围的山村学校里格外扎眼。
刘育刚是个擅长理财的“管家”,他有个大胆设想:把原来用于学校基建的经费,放在信息化建设上,铺设无线网络,改变乡村学校“信息闭塞”的办学劣势……
“手机信号屏蔽器”
“可是,孩子们不爱上学了!”刘育刚摊开双手,一脸无奈。
这些年,苇子沟的经济条件比以往改善了许多。全村搞了经济作物计划,种植核桃、黄豆、花椒,村民收入有所提高;国家实行义务教育,孩子们上学都不用交钱;此外,今年国家又推行“营养加餐”,娃娃们每天早上有鸡蛋和鲜奶。
可大环境好了,学生的成绩却每况愈下,一届不如一届。
“我就不明白,教育部为什么规定不能打孩子?”刘育刚的理论是,“宁愿学生恨我三年,也不要恨我一辈子。”
杜绝体罚,又要管住学生,刘育刚心生一计。在这所学校,除了能看见“wifi机顶盒”,还有“手机信号屏蔽器”——因为不少孩子上课就爱低头玩游戏上QQ,刘育刚索性在教学楼屏蔽了手机信号……
如此良苦用心,依然抵挡不住外来文化的“冲击”。
从前些年开始,“大学生就业难”的信息顺着电视、广播,传进了山沟沟。过去,农村人深信“教育改变命运”,可现在,连这个信条都被打了一个大问号。上学有啥用?每到秋收季节,不少村民甚至会把麦子铺满篮球场——这是村里最大的一块水泥平地,有人甚至觉得,“学校就这点还管用。”
“免费的午餐”
“过去村民不爱送孩子上学,老师要去劝学。可现在不同了,大家都忙着把孩子往学校送。”让刘育刚哭笑不得的是,外来的办学资助和政府部门对教育的大手笔投入,正在给他带来更棘手的教育难题。
身为校长,他看到过好几件胸闷的事情。如今九年制义务教育阶段的费用由国家“全包”,村里人很快理解了这项政策:“娃娃读书不用花钱,还给钱。”有一次,学校给一个孩子发了1000元补助,谁料上午才发,下午就用完了——家长拿着孩子的助学金出去赌博,没给孩子学习留下一分钱。
爱心人士的捐助,也让一些山里娃娃发现,天下果然有不少“免费午餐”。“有些娃娃就忙着拿助学金、领书包和文具了,他们甚至忘记说声谢谢,日后更是想不起谁资助了他们,为什么帮助他们?!”
看得越多,刘育刚心里就越怕。“怕这些孩子的将来,不仅上不了好学校,更会丢失做人的本分,这样,就算给别人做工都没有人要。”最近一年,在给全校教师开会时,刘育刚不得不频频发布“新政”。比如,把《弟子规》引入课堂,让孩子们大声背诵。校长说了,老师必须“先育人、再教书”。刘育刚还给学校定了新校训:“孝、敬、惜”。
注意到村子里淡漠教育的氛围也对村校老师造成负面影响,眼下,刘育刚格外欢迎“千里草”支教队的到来。他甚至有个不切实际的心愿:最好有个把大学生能留下来,支教个一年半载。
“我们村校的老师至今都不明白,我发给他们笔记本电脑,是希望他们快点提升自己的水平。他们现在不学习,明天就可能没有岗位了。”刘育刚望着这些从山外来的大学生,能娴熟地操作电脑,会快速做PPT,会搜集网上资料做精美教案……这每一项技能,他都恨不得村校的老师立马拥有,这样,苇子沟学校才算告别了“办学薄弱”。
别让学校被拆了
“我真想带老师和一些村民走出大山去看看。”但刘育刚想去的第一个考察点,不是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而是同在甘肃的会宁。“大家都是一个省的,那里比我们这里还穷,是国家级贫困县,可为什么人家就能拼命抓教育?”
我们发现,刘育刚之所以如此苦心经营苇子沟学校,更多的是出于对家乡的感情。“村校办不好就会撤掉,那样,我们的娃娃就要到更远的地方去上学。”
这些年村校的学生规模在不断缩小,从“鼎盛时期”的500多人到如今的300多人。虽然打工潮在当地兴起不久,已经有孩子被父母接到城里同住,不少年级因此变成单班,一个班就是一个年级。“我这里情况还好。山上还有一座小学,一年级就8个人,但他们还在坚持……”刘育刚清楚那所学校坚持的理由——如果学校被拆,孩子们可能就此不再上学了。
撤点并校,原本就是考虑到乡村教育比较薄弱,希望集中资源办好教育,刘育刚觉得这没错,但他也有个单纯的想法,觉得通过信息化教学、搞活教育、吸引教师……可以把学校越办越好。为了让村里孩子“就近入学,不放弃学业”,他知道,自己的担子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