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校长的发展问题曾经有过很长时间的争论，诸如校长专业化与职业化等。作为引领校长发展的专业杂志，我们特荟萃一些专家关于校长角色、校长专业化的观点，以希望正本清源，给读者提供一个认识校长、反思校长、分析校长的清晰框架，也算是对21世纪校长论坛的一个小结，对中国校长十大忧思的一个回答。

专家:

贺乐凡:著名教育管理专家，中国教育学会教育管理分会理事长

陈如平：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研究员

刘扬云：《21世纪校长》杂志主编

曲绍卫：《21世纪校长》杂志常务副主编、教授

王继华：清华大学校长职业研修中心主任

石瑒:北京市普职成教干部培训中心办公室主任

袁先潋：湖北省中小学校长协会秘书长

林森：吉林省教育学院干部培训办公室主任、教育管理系主任

陈金才：曾任公办、民办中小学校长，现任深圳天健小学校长、特级教师

校长曾经是什么样？

陈如平：在学校教育的初期，很多学校的管理是靠首席教师（即headteacher，常译作校长）进行的。由于学校规模不大，学校所开设的课程相对稳定而门类较少，教学组织工作比较简单，原本不多的教师互相进行直接的沟通就可以处理学校的运转。但随着学校规模的扩大、课程的复杂化、教师的增加以及教师水平的差异，学校内部的协调变得困难起来，这就势必要求在教师中有人出来承担协调人的角色，这时，首席教师便产生了。但随着学校教育的发展，专职校长出现了。到19世纪末，美国中小学校长的主要职责已从保管学校记录和报告等转向学校的组织管理，校长已成为指挥学校工作的管理者，而不再是”首席教师”。当校长从教师工作中脱离出来，并以管理学校为自己的主要工作内容之后，校长的角色和职能定位便相对稳定下来。到20世纪初期，美国中小学校长对内负责全校工作，对外代表学校的角色已建立起来，具备了三项持久的基本职能，即学校的组织和管理、教学的监督和领导、学校----社区关系的协调和维护。这些职能延续至今仍没有本质的改变，美国的中小学校长通常不再或很少从事教学工作。具体说，校长是教育专家，能够通过自己的专业知识不断促进学校教学和课程水平的提高；校长是学校的管理专家，他指引学校的发展方向，制定行动计划，筹措和分配各种教育资源，有效实现学校教学和财务目标；校长还必须是社会活动家，要善于处理与社区、家庭、企业、媒体等各方面的关系，赢得学校发展的有利条件。

贺乐凡：从宏观分析，校长专业化过程是社会和经济变化发展的反映。在我国古代，由于封建社会经济的封闭性，且学校很少，校长不可能成为单独的职业，按照”以吏为师”和”学者为师”的要求，只能由官吏或学者担任校长。随着社会的进步和经济的发展，现代学校应运而生，其规模不断扩大，数量迅速增加，学校管理也比过去复杂，这不仅要求校长群体形成职业，面且要求从业人员具有特殊的专业精神、专业伦理、专业文化、专业理论、专业技术、专业能力、专业行为和专业自我认识，实现职业的专业化。

刘杨云：在在学校发展的历史上，一直活跃着两种不同类型的校长。一种是社会活动家型的校长，他们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是在参与社会的、文化的、政治的活动中，为学校争取师资、生源、经费和影响力。另一种是教育家(学者)型的校长，他们中的多数人是教师出身，有着丰富的教学经验，在教育问题上有自己的见解。平时，他们和教师们一样上课，参加各种教研活动。在教学管理上有一套标准化、程序化和规范化的措施。全国解放以后，这两种类型的校长都在发生着变化。由于政府对学校的接管，社会活动家型的校长逐步退出了学校，校长由政府派来的干部所取代，他们是有行政级别和待遇的。这种政治家或行政干部型的校长在价值观念、思维方式和工作习惯等方面对以后的校长的影响是很大的。学校管理上的成绩和问题皆由此而生。

未来发展是职业化还是专业化？

王继华：职业化校长是对行政校长和职务校长的超越。职业化校长是指专门从事学校经营和教育服务的专业校长，它不是一种职务，而是指一个具备某种能力和精神特质的社会群体。校长职业化就是要把校长从官本位的传统束缚中解放出来，由任命制的事业管理者转变为聘任制的产业经营者，由执行计划的职务校长转变为关注市场的职业校长。职业化校长要淡化校长的职务观念，强化校长的职业观念，二是淡化校长的权力观念，强化校长的能力观念，实现职业能力与职务权力的合理嫁接，三是淡化校长的教育事业观，强化校长的教育产业观。

刘扬云：职业有几个关键特征：一是从业者以获取报酬为目的；二是能为社会提供有用的产品和服务；三是有普遍的社会需求和较大的从业群体；四是工作内容独立而稳定；五是有一定的从业规范。对校长而言，第四、五条十分重要。校长所从事的工作究竟是什么，它和教师、行政官员从事的工作能区别开吗？这种工作是稳定的吗？校长的从业要求与教师、行政官员的从业要求是一样的吗？从现实来看，答案无疑是肯定的。所以，校长和教师一样，都是一种职业。

曲绍卫：虽然我国的民办教育和教育市场化有很大的发展，但教育并没有完全的市场化，教育仍然是公益事业，基础教育（特别是义务教育）的主导属性----公共物品属性表明它具有鲜明的伦理规定性，即强调公平与公正。而这种公平既是基础教育功能的体现，也是实现其功能的保证，因此办好基础教育（特别是义务教育）首先是政府的职责，在基础教育中，政府而不是市场起着保证公平价值实现的作用。市场机制不是中小学运作中教育资源配置的主要模式，主要模式仍然是政府投入。这是考虑校长职业属性定位的基本价值导向。

贺乐凡：校长职业化是小看了校长职业。职业化强调谋生的手段，强调为工资和生存而工作，这不符合我们对校长的评价，教育部早就明确要建设一支高素质、专业化的校长队伍。校长是一项高尚的职业，校长的天职是教书育人、促进学生发展，而不是其他。

怎样才是专业校长？

刘扬云：按我的理解，校长的专业化包括三个层面：一是专业精神的提升。我认为校长最重要的专业精神就是使命感，历史责任感：一方面要为社会主义建设培养有素质的人才，另一方面，要促进每个人自由、全面发展。校长要对这一历史使命有明确认识。二是专业修养的增强。校长需要有自己的职业道德。三是专业技能的增强。像管理的知识、组织的能力等。在能力方面，我认为重要的有五个：提出问题的能力、批判决策的能力、表达能力、评价能力、反思研究能力。

链接：美国大部分州所使用的校长标准

第一项标准：学校管理者作为教育的领导者，应该通过促使形成、完善、实施并引领被全校分享和支持的学习愿景，促进每个学生的成功；

第二项标准：学校管理者作为教育的领导，应该通过提倡、培育和维护对学习和雇员专业发展有益的学校文化和教学方案，促进每个学生的成功；

第三项标准：学校管理者作为教育的领导者，应该通过对组织、运作和资源的管理建立一个安全有效的学习环境从而促进每个学生的成功；

第四项标准：学校管理者作为教育的领导，应该通过加强与家庭和社区成员的合作、回应不同群体的利益和需求、动员社会资源，促进每个学生的成功；

第五项标准：学校管理者作为教育的领导，应该通过诚实的、公正的和道德的行为促进每个学生的成功；

第六项标准：学校管理者作为教育的领导，应该通过理解、回应并影响更大的政治、社会、经济、法律和文化背景来促进每个学生的成功。

石瑒：我认识为校长专业化的具体标志是：一是依法办学和坚持自己的教育理想与信念；二是灵活运用教育管理专业知识技能，自主开展管理业务；三是适应改革创新的要求，不断追求卓越；四是坚持终身学习，并不断提升自身素质；五是有健康的专业情感、坚定的专业意志。

陈金才：怎样才算专业校长，我觉得应包括三个方面。一是校长职业成为专业的标准，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专业标准。正是根据这样的标准，我们才可以判断校长和教师是不是专业。如有群体共享的专业知识和技能、有共同遵守的专业伦理，等等；二是专业校长的应该做什么的问题，也就是校长的职责标准或者工作标准。职责标准是对校长进行绩效和工作表现评价的依据。三是校长的素质标准，即校长为职责所应该具备的人格、知识、技能、态度和价值观。校长的素质标准，应该非常明确细致，比如美国校长标准一般包括职责标准、知识水平标准、价值倾向标准和工作绩效标准等。

我国校长专业化的发展进程是什么?

贺乐凡：在宏观层面上，我国校长专业化经历了漫长而曲折的过程。古代曾经政教合一，”以吏为师”，教育者和管理者不分。后来有”学者为师”，即有学问的人才能当教师，当学校负责人。进入近现代后，人们才逐步认识到，当教师、做校长必须经过师范专业教育，进行专业训练。上世纪初，新学思潮兴起，至世纪中，教育行政、教育管理等理论才被社会认可，并成为教育管理专业的必修课和校长、教育行政人员的培训内容。在校长的职权、选拔任用、工资待遇、培养培训等方面，曾经进行过认真的研究，取得了丰富的成果。可惜后来我们在校长专业化过程中产生过重大失误。从1949年到1978年，我国基本上不承认教育管理专业，校长专业化的过程逐步变成政治化的过程。改革开放后，校长在学校的职业特性才逐步得到认可。大量的校长要上岗，需要理论。我们曾组织36个校长根据经验和体会编写一本《学校管理》，这是解放后第一本论著。当时确定校长专业化的方向就是学校管理。1983年教育部批准设置教育管理专科专业。1986年，教育部批准设本科，于是教育管理成为了大学的一门专业。校长是教育者、管理者、领导者的地位被重新确立了起来。在“七五”、“八五”、“九五”期间，我国进行了大规模的关于校长的调查研究和培训。我们曾组织全国21个省、市、自治区的104位研究人员，对全国的10244位现职校长和128位获得省级以上劳动模范、先进工作者等荣誉的优秀校长，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和研究。在此基础上，在中央教委的组织和领导下，分阶段、有计划地进行了校长培训，推进校长专业化进程。20世纪80年代至今是我国校长专业化的高潮时期，主要表现是：一是普及教育管理理论，全员普及四门课程，包括学校管理学。二是百万校长持证上岗。美国97年开始，我们是1986年开始的；三是校长的继续教育，每5年必须接受继续教育。四是校长继续教育体系的建设。针对校长专业化发展的不同水平，分别进行不同的培训，将岗位培训、提高培训和成熟校长的研修结合起来，初步形成我国中小学校长继续教育的体系。这中间的20多年，在我国百万校长职业群体中，实行过如此深刻的变革，这在国内外都是少有的，具有深刻的影响。可以说，我国校长的专业化进程在世界上是领先的。

在微观层面上，校长的专业化，需要一个较长的发展过程。从对校长成长过程的研究中，我们可以看出：当前我国校长一般在上岗前都是好教师，都获得了较丰富的教育、教学经验。一名合格的校长，应当是一名优秀的教师。但是，一名优秀的教师，不一定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校长。从一名优秀的教师到一名合格的校长，需要实现素质结构的转变。教师的主要任务，是教书育人，促使每个学生全面发展；校长的主要任务，是安排好学校工作，协调好各种关系，管理好学校。由于教师和校长承担的任务不同，因而对他们的素质及其结构的要求也各有区别。从理论角度分析，要求教师必须学习教育的基本理论、掌握教育教学规律；对校长的要求，则必须在掌握教育教学一般规律的同时，进一步学习管理理论，掌握教育管理的规律。从能力角度分析，要求教师必须具备教材的分析能力、教学的表达能力、对学生的观察能力、班级的管理能力；对校长，除以上能力外，还必须具备决策能力、组织能力、协调能力、概括能力、公关能力，乃至经营管理能力。从思维方式角度分析，对教师的要求往往侧重具体、形象思维；对校长的要求则多侧重宏观、理论思维。从科研的角度分析，要求教师侧重教育教学研究；要求校长则侧重行政管理和办学规律的研究。

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即校长素质结构和教师素质结构是有原则区别的；从优秀教师到合格校长，必须实现素质及其结构的转变。这个转变的过程，也是校长专业化成长的过程。

总之，校长专业化过程，也就是校长专业精神思想、教育思想、办学理念、理论水平、创造精神等方面素质发展变化的过程。各时期相互衔接，又有质的区别。在我国一名校长从上岗到成熟，大约要经历10年左右时间。校长的专业化教育，要符合校长成长的规律，促进校长更快、更健康地成长。

校长专业化需要什么样的外部条件？

曲绍卫：校长专业化需要制度保障和知识滋养。我们应该从人力资源管理的角度来研究校长管理制度的建设问题。校长是重要的人力资源，应根据人力资源管理流程的要求建立健全校长管理制度，通过制度建设促进校长专业化。从人力资源管理的角度出发，应建立起校长职责制度、资格制度、聘任制度、培训制度、考核与监督制度、职务晋升制度、薪酬制度以及相关的保障制度，而不是一般地按照教师管理制度来管理校长，这会有利于促使校长形成自己的专业角色意识，激发校长的职业热情与责任感，激励他们不断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平。

贺乐凡：校长的成长，是建立在学校管理实践的基础上的。没有学校管理的实践或缺乏丰富的实践经验，校长的成长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没有科学的理论作指导，校长的成长必然受到限制，不仅成长缓慢，而且也不可能达到成熟的水平。

刘扬云：校长的专业发展不外乎两个动力，一是校长自身的追求，二是环境的推动。从环境的角度看，要促进校长群体的专业化，需要各界做好以下几件事：第一，全社会需要理解并尊重教育的自身价值追求和内在规律，不要对学校和教育急功近利，要为校长的管理提供宽松的社会环境和舆论环境；第二，共同努力为学校提供充分的经费，使校长从筹资谋财的窠臼中脱身出来，能够专注于学校的教育教学；第三，进一步完善现代教育管理体制和现代学校制度，明确校长在教育中的角色和地位，职责和权利；第四，构建校长的知识、能力结构，为校长发展提供精神食粮；第五，开发校长教育和培训课程，完善校长培养体系，使校长得到不断的培训；第六，培育校长专业组织和中介组织，促进校长自我管理和自我发展；第七，加快完善自成体系的校长资格、选任、培养、考核、报酬、晋升等管理制度以及校长管理体制，为校长提供良好的激励和约束机制。

校长专业化需要培训专业化

刘杨云：校长专业化需要培训专业化。

石瑒：培训在校长的专业持续发展中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我国的校长队伍是从教师队伍中分离出来的，校长的专业化道路不像教师和医生那样起始于系统的学历教育，而是更多地依赖自己的经验和反思，但经验和反思往往又是琐碎和浅显的，于是，科学系统的培训就成了校长专业化的捷径。校长在成长的不同阶段接受专业化的培训，是其较快实现专业化的重要条件。培训可以给校长的专业化成长带来成材意识、发展思路、经验之谈、成功范例和对策方法。但是，以往我国的校长培训体系是以政府为主导的传统行政模式，其特征是培训投入、培训计划、课程体系、培训的组织管理和培训方式，基本上是按照行政指令下达的。这种模式具有良好的组织性和计划性，但也存在满足不了校长多样化要求、培训的实效性不高、不能因材施教、模式和方法陈旧等等问题。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寻找适合校长专业化的培训机制、培训内容、培训模式和方法已经十分必要。

曲绍卫：我认为培训专业化需要注意四个方面的问题：一是校长的专业化需要培训工作的专业化作为基础，这是培训工作的前提；二是培训工作的专业化要为全体校长更快实现专业化服务，这是培训工作的宗旨；三是培训专业化需要必要的条件和支持，这是培训工作需要努力的方向；四是培训专业化需要有一个过程，我们需要耐心和细心。

林森：经历了三个五年计划的实施历程，我国的中小学校长培训工作在取得丰硕成果的同时，也表现出各种各样、复杂多变的问题。一般而言，人们已认识到的有“政策制定的不完善与实施的不协调的问题”，“组织领导的不力与随意性的问题”，“经费投入不足与乱收费的问题”，“专业师资水平整体偏低与兼职教师队伍不稳定的问题”，“培训教学重‘量’轻‘质’与唯‘上’忽‘下’的问题”，“干训条件简陋与干训资源缺乏的问题”，以及干训工作出现的“延迟性”、“重复性”、“不均衡性”等。而我把这些问题概括为四个方面：内容上----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形式上----专家主导，居高临下；管理上----简单人治，任性随意；体制上----集权统一，自上而下。

袁先潋：校长培训的改革应考虑以下问题：一是培训体系改革。如实现培训工作专业化问题、培训机构网络化问题、培训课程多样化问题、培训模式个性化、培训途径国际化问题等。各地应根据自己的实际，创造性地开发出适合本地校长队伍培训的独有的个性化模式。要充分利用国外校长培训的资源，国内外结合，使校长培训上新档次。二是培训内容的改革。如关注我国教育的发展，占领教育的制高点；吃透教育改革的新经验，把握理论与实践的结合点；了解学员实际和需求，掌握他们知识的空白点；注重专业性与时代性的统一，开拓校长培训新的生长点，等等。三是培训方式的改革。要因地制宜，综合采用有效的培训方式。如典型经验的现场教学、案例分析、参与式研究、反思性总结、跟进研究、双边互动等等。四是培训机构的能力建设。如培训需求的判断能力、培训内容的选择能力、培训活动的组织能力、培训效果的评价能力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