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 学
求学
景佤在村里的同龄人中,是最精的。他头上有两个泉。三岁时,一个算卦的在村头碰见,说他透灵透灵的,前途无量。而上帝却好象很公平,赐此而失彼。五岁,就让他没了母亲。
从小,父子俩就相依相亲,相互鼓劲。小学毕业时,景佤以优异成绩考上了镇重点初中。全村只考上他一个。没上过学的父亲逢人就递烟,那驼腰也挺了起来。村里人说,这娃真争气,你就在家等着享福吧。镇上的学校离村子很远,少说也有五六十公里。远离父亲,佤很高兴,又很不情愿。
头几个晚上,他总在梦里喊爸而把全宿舍的人给哭醒。早上没有父亲的催叫,却总起不来常常迟到。上课也总是心不在焉,时常走神。半个学期过去,他渐渐适应了,然而考试成绩已经一落千丈。想起小学老师、亲邻不绝的赞语,佤心里不是个滋味。他给自己说,好在家里和村子的人没有知道的。很快,他就与一些不三不四的学生混在一起,学不进去了。他开始旷课进游戏厅,通宵甚至通周。开家长会时,他竟说父亲病重,在医院做手术。有一天,雪很大。值班老师在校门口发现他走路摇晃,几乎晕倒,就租了一辆车送回家。抱着不醒的佤,父亲呆呆的,一句话也不说。一会儿,父亲失声哭喊着:“佤,你怎么能晕呢?”“佤,你醒一醒!你醒醒……”
在家的日子里,父亲伤透了心。腰驼的更狠了,双腿与腰胸之间几乎成90度了。佤悔了。吃饭时,他给父亲说还想上学。但不管说什么,父亲总是不吭声。佤进厨房拿了菜刀,把手放在案上,“噌”的一声,一节小拇指滚到地上。父亲哭了,佤也哭了。
在村里的中学,校长说重点中学都教育不好的学生,我们不敢收。父亲再三哀求,无济于事。佤拉着父亲要走,被摔开了。“收下佤吧。他改过了。他会好好学习的”父亲很慢,不停地说着这几句话。校长不说话,只是摇头。“佤,你出去一下。”父亲的声音很低,很厚重。门“啪”的关上。佤赶紧凑上去,却怎么也听不见里面说些什么。
第二天,佤在村里开始上初二。在以后的学习中,佤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考试总是年级第一,还担任了班长职务。老师、同学都想知道他巨大动力是什么?在一次班会上,班主任让他说说自己的理想,说说他为了什么而拼命学习。讲台上,他未语泪先流。全班同学却清晰地听到一句话:我这样学习,是为了不让校长把唾沫吐到我爸脸上。老师和学生似乎明白什么,终于都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教室里的抽泣声,长久不息。
后来他考了省里的一所中专,专业挺好的,工作也不错。去年,他把父亲也接了过去。
一次在城里遇见了,佤说,那次“求学”真难,父亲真舍了脸。那次要说不成,真不知道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想起他的故事,我经常会动情。我就是当年的那位班主任。有时我在想,我、我的学生们是幸运的,因为这个故事能让我们真诚地感动。尽管在校长办公室的故事细节我始终不太清楚。佤没有给我说过,他说父亲也没给他说过。
每接一届新的学生,我都要把这个的故事讲给我的学生们。每次,我们都会感动。为佤,也为佤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