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韩城朝圣之旅
此时,我正站在太史祠半腰上“河山之阳”牌坊的高台上,放眼远眺,但见在晴朗的冬日里,在灿烂阳光的照耀下,太史祠山岗下面诺大的广场上,司马迁高大的铜像熠熠生辉,十二本纪景观园的白色雕像和远方文史公园里的高塔尽收眼底,观之,望之,一股清新的风阵阵拂来,一种荡气回肠的感觉油然而生,不禁叹曰:好个文史圣域啊!
一个落叶飘飞的冬日,我慕名来到了韩城,进行一场沐浴心灵的朝圣之旅,前来拜谒一代史圣司马迁祠,之所以选在这个万物凋敝的寒冷时节前来,是因为只有在冬日,人们才能跳出浮躁的思想怪圈,才能冷静地去思考问题,才可以静静地和先贤圣人进行深度的心灵对话,也才能在“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特有的境界中,用心去感悟这位史圣的不同凡响之处。
通往司马迁祠景区的道路不只是宽敞而美观的公路,还有激荡在心灵里的心路历程。司马迁祠墓坐落在陕西韩城市南10公里芝川镇东南的高岗上,面对着黄河古渡口,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农田。最早为司马迁建立祠墓的是晋汉阳太首殷济,现存的寝宫、献殿是北宋年间修复或新建的,清初又对司马迁祠墓进行大规模扩建。历代以来,龙门故地对司马迁的追仰,最直观的表现,一是修墓刻碑,比如单是有碑文记录的,自宋至清大大小小的修建就有17次,历次修缮多为韩城地方官和民众集资出力。另一个直观表现,就是绵延千载的民间祭祀。从北宋年间起,韩城民间就有了盛大的司马迁庙会,至明万历年间,司马迁庙会祭仪便升格至正祀(祭孔)级别。而早在2000多年前的西汉时期,韩城民间就开始在清明节祭祀司马迁。
走进诺大的景区,就仿佛走进了《史记》那壮丽而辉煌的史书之中。走过一条古道,穿过芝秀桥,宛若穿越几千年的空间,带着一颗虔诚的心去拜谒心中那位光耀千载的史圣,一位用心血和如椽之笔书写了中国历史上史家之绝唱的太史公,从三皇五帝到夏商周,再到大汉王朝的兴盛,在这里,我们仿佛可以嗅到历史上那位史圣浓缩了三千年历史并调和着优美文笔酿成的美酒的香味。
隐约模糊,扑朔迷离,在那史料匮乏的年代,在那用神话传说构成洪荒年代轮廓的时光里,是司马迁用过人的胆识和卓越的才华,凭借坚强的意志和坚韧不拔的精神,用如椽之笔为我们展现了从三皇五帝到汉代几千年渐渐清晰的历史脉络。在司马迁祠祭祀广场,司马迁的铜像巍然耸立,高12米,寓意《史记》之十二本纪,重26吨,合52万两,寓意《史记》之五十二万字,塑像融写实与写意为一体,雅俗共赏,韵势兼备。其面部清捷睿智,是以徐村司马后裔的面部特征为蓝本精心雕琢,极尽表现司马迁刚直不阿,幽而发愤,秉笔直书的伟大,他手持简册,一身浩然,凝视着前方,似乎满怀深情地注视着生他养他的龙门之地。
司马迁祠建在芝川镇的高岗上,建筑基本上是依崖而建。沿着一条古路向上一步步走去,终于走上了那条拜谒一代史圣的朝圣入口处。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牌坊赫然眼前,上面的匾额上题着“汉太史司马祠”,是由清朝光绪年间韩城知县王曾祺题写的。一条古老的石板路俨然呈现在眼前,那石路由一块块条石铺成,岁月的久远,风雨的侵蚀,石头上面遗留有许多车马碾过的痕迹,石道上凹凸不平,坑坑洼洼,我品到了“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的景象。沿着古道艰难地行走,耳边不时传来工作人员提醒安全行走的温暖话语声。
这条古老的石道蜿蜒向上而去,古老的石坡名叫韩奕坡,是古时通往长安的古道。春秋时期,韩、赵、魏三家分晋之前,韩城属于晋国。分晋之后,韩城属于魏国的“西河之地”。魏国在这里建了个少梁城,为了开通少梁与河西各地的交通,便在这个土崖上开凿了这条大道。韩城是西周武王的封地,名曰“韩侯国”,因此这条道被称为“韩奕坡”。“奕”即大的意思,是指这条道是韩城最宽、最长、最古老的一条道。年少的司马迁一定常常站在这高岗之上,西望长安。后来人们叫它“司马坡”,以表示对史圣的敬仰之情。这一段曲曲折折的石道,浓缩了司马迁坎坎坷坷的一生。司马迁二十岁时,即游历了祖国的名山大川,南到长江、淮河流域,向北游历了山东和中原地区;在任郎中、太史令时,又先后四次巡游了祖国各地,为著《史记》搜集了珍贵的资料。
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过“司马坡”,前面更陡更险,这条路也隐含了司马迁命运的艰险曲折,他遭受的磨难就像这崎岖难行的古道一样。古道上行30余米的北侧,有一小型棬棚式建筑就是太公庙,在太公庙的大门两侧有一副对联,上联曰:八百载合兴渭水,下联曰:三千钧垂钓芝阳,横批:太公如在。一道山门迎面而来, 两面坊额上题写的“高山仰止”和“既景廼岗”应该是对司马迁人品的至上评价。该牌坊建于清康熙年间,“高山仰止”,源出《诗经·小雅·车辖》,司马迁在“孔子世家”中用来歌颂孔子:“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既景乃冈”出自《大雅·公刘》,意思是“登上高冈,观察山川的形势”,后人在这里又用来歌颂司马迁,实在恰到好处。
移步换景,步步直通往高高的岗上。地势险要,两边护栏有铁锁链保护,脚下的路步步难行,两边的崖下令人心惊。不一会就来到了另外一处山门,匾上赫然写着“史笔昭世”, 由此开始,进入“朝神道”。“朝神道”为清代韩城县令翟世琪发动附近百姓所建。共五层九十九级台阶,九为数之极,以最高规格来对待司马迁,表达了百姓的无比敬仰。在当地,司马迁是百姓心中的神,所以司马祠俗称“司马庙”,这条砖砌路也称“朝神道”。 拾级而上,敬仰之情越来越强烈。司马迁祠的山门,初建于宋代,后来修缮时虽然将原来的歇山式改成了硬山式,但仍旧保留着宋代建筑的风格。山门上写着“河山之阳”几个大字,这座牌坊建于清康熙十年,语出司马迁《太史公自序》中“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之句。牌坊上的砖雕对联写道:“圣人光道统;汉史竟经文”将司马迁的《史记》和古代圣人的经典相提并论,其评价不可谓不高。
祠门上的“太史祠”匾额由时任韩城县令王增琪在清光绪十二年(1886年)题写。穿过太史祠的祠门,进入一个院落,这里是太史祠的献殿和前殿。但见院落里古木参天,柏树森森,透露出一种神圣而令人敬畏的氛围,太史祠东临黄河,西枕梁山,北带芝水,南接魏长城,气象不凡。大殿里有历代赞美太史公的碑刻矗立在周围,陪伴着这位千古史圣,“文史祖宗”匾额,显得格外醒目。望着古柏和古碑,一种敬仰之情油然而生。司马迁祠墓始建于西晋永嘉四年(公元310年),元代司马迁衣冠冢始建,以后屡经修缮,增建。大规模扩建太史祠,是在清康熙七年(公元1669年)。这次扩建由县令翟世琪与芝川乡老扬四可等二十人共同商议,在司马坡上架了一座天桥,用车把南塬上的土拉到司马祠前。
献殿后面的寝殿面阔三间,单檐歇山顶,始建于北宋宣和七年(1125年),是司马迁祠现有建筑中仅有的宋代遗构。明间檐下及门楣上所悬的“史圣千秋”和“君子万年”匾额,语出《诗经·大雅·既醉》“君子万年,永锡祚胤”,这是祈望司马迁子孙蕃盛,福禄无疆。
应该是对司马迁光辉一生的充分肯定。殿内正中神龛上供奉司马迁坐像,龛上有匾“穆然清风”。司马迁的塑像身着红袍,长须飘拂,双目平视,神态坦然,观之,思之,在我的内心里激起了阵阵涟漪,那《报任安书》中的名句回响在心间:“仆诚以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
在大殿后,是司马迁的陵墓,陵墓是蒙古包的形状,墓系砖砌,呈圆形,高2.15米,周长13.19米。相传,忽必烈时曾经大规模修缮司马迁祠,墓冢故有蒙古风格。墓壁周围嵌有砖雕八卦图案和花卉图案,象征着太史公“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墓顶古柏一株,已有1700年历史,树分五枝,称“五子登科柏”,具有美好的寓意。墓前竖立着一块石碑,上刻“汉太史司马公墓”,为清乾隆陕西巡抚毕沅题书。
牟融在《司马迁墓》中写道:“落落长才负不羁,中原回首益堪悲。”这首诗表达了对司马迁卓越才能和不幸遭遇的同情。宋代李奎在《司马太史庙》中写道:“生在龙门境,葬临韩奕坡。荒祠临后土,孤冢压黄河。澽水愁声远,梁山惨色多。一言遭显戮,将奈汉君何!” 站在司马迁墓前,品味这首古诗,一种心酸的味道一下涌上了心头。据说,位于司马迁祠山脚下的徐村主要由姓同的和姓冯的人家组成,他们千百年来自称是司马迁的后裔,据说“冯”姓是司马迁大儿子司马临的后代,“同”姓是司马迁二儿子司马观的后代。两姓亲如一家,但从不通婚。先前司马迁受刑入狱,有好心人向家乡通风报信,为免株连儿女,不得不改姓。“同”、“冯”二字皆取“通”和“风”的谐音,又包含了原姓“司”、“马”两字。
我忽然想起《史记》中的一句经典名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是啊。就像是一位诗人说的那样,有的人死了,但却活着,有的人活着,但却死了。用在此处,甚为妥当和贴切。“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史记》也是在这样的艰难困苦中完成的。虽然这里是衣冠冢,但古往今来人们仍然络绎不绝前来凭吊,那精神影响几千年,他的精神长存于天地之间。“龙门有灵秀,钟毓人中龙。学殖空前富,文章旷代雄。怜才膺斧钺,吐气作霓虹,功业追尼父,千秋太史公。”上世纪50年代,郭沫若先生不远千里,到韩城瞻仰司马迁祠墓,写下了这首五言律诗,碑刻字迹至今仍清晰可见。
阳光倾洒下来,透过古树斑斑驳驳,隐隐约约,透露出一股神秘色彩。我望着周围,望着这位在中国史学上空前绝后、独树一帜的文圣之墓,心中百感交集,浮想联翩。司马迁(公元前145年或前135年- 不可考),字子长,生于龙门(西汉夏阳、即今陕西韩城南),西汉史学家、散文家。父亲司马谈就是史学家。司马迁早年受学于孔安国、董仲舒,漫游各地,了解风俗,采集传闻。初任郎中,奉使西南。后因替李陵败降之事辩解而受宫刑。元封三年(前108)任太史令,继承父业,著述历史。公元前91年,司马迁以其“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识,创作了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
《史记》被公认为是中国史书的典范,该书记载了从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期,到汉武帝元狩元年,长达3000多年的历史。成为了“二十四史”之首。全书包括十二“本纪”、十“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共130篇的历史巨著——《史记》,又名《太史公书》,长达52万字。杨雄称赞司马迁“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鲁迅曾经评价《史记》是“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司马迁在《史记》里,以生动的文笔记述了众多的经典故事,以至于演变出许多成语,极大地丰富了汉语的表现力。比如:完璧归赵、多多益善、卧薪尝胆、先发制人、背水一战、指鹿为马、负荆请罪、纸上谈兵、约法三章、鸡鸣狗盗、网开一面等等。司马迁被后世尊称为史迁、太史公、历史之父、中华史圣。
历代诗人对司马迁的敬仰和赞颂体现在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中。秦观在《司马迁》中写道:“子长少不羁,发轫遍邱壑。晚遭李陵祸,愤悱思远托。高辞振幽光,直笔诛隐恶。驰骋数千载,贯穿百家作。”,王安石在《司马迁》中写道:“孔鸾负文章,不忍留枳棘。嗟子刀锯间,悠然止而食。成书与后世,愤悱聊自释。略非一家,高辞殆天得。”,尹阳在《修太史公庙诗》中写道:“公辞有如黄河流,黄河吐流昆仑丘。上贯星躔经牛斗,下连地轴横九州”, 高有邻在诗中写道:“汉庭文物萃君门,良史独称司马尊。七十卷书终始备,三千年事是非存”,都高度赞扬了司马迁的才华和坚韧不拔的精神。我想从煌煌大唐到繁华的北宋,若干年间,有哪个皇帝重视这里?从现存的诗作中可以看出,唐宋时期,著名诗人很少写过关于这里的诗作。
不管是那“略输文采”的汉武帝,还是那“稍逊风骚”的唐宗宋祖,其实在这点上还欠缺了一种眼光,欠缺了一种包容和一种风度,不曾想,还是那那位“只识弯弓射大雕”的成吉思汗的后代子孙们,竞有这种胸怀和眼光,为史圣司马迁修建了陵墓,怎不令人唏嘘不已。“荒祠邻后土,孤冢压黄河。澽水愁声远,梁山惨色多。”司马迁大约死于西汉始元年间,然而直到西晋永嘉年间才修建了祠墓,三百多年时间,诺大的华夏大地,竟然没有一个纪念他的地方,这是为何?不管那长安几万里,也不管长安十二时辰,难以想象,距离长安很近很近的这里,多少年来,曾经很长时间是“门前冷落车马稀”,长安,大唐,东京,大宋,空有那那昔日的繁华,一切看来皆是梦。
十二本纪景观园以人们喜闻乐见,又直观明了的石雕艺术为主要表现形式。走在十二本纪园中,我却看到那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项羽的塑像,在《史记》的《项羽本纪》中,失败了的项羽也被写入皇帝的行列,这也是司马迁作为史家的独创,打破了成王败寇的世俗偏见,以独特的眼光,高度评价和肯定了项羽在历史上的功绩,类似的还有像陈涉世家,评价了陈胜农民起义的重要作用,他的《河渠书》、《平淮书》、《货殖列传》等反映了社会经济生活,还有他的《匈奴列传》、《西南夷列传》等记述了少数民族的活动,他为那些游侠、刺客、龟策、曰者(占卜的人)等下层人物都写了传记等等。
返回时,看到司马迁高大的铜像在太阳光下熠熠生辉,巍然耸立,我陷入了沉思,历史风云多少次在这聚集,又有多少次在这消散,但太史公的精神绝不会随着风云散去,而是长久地影响着华夏大地,影响着龙的传人、龙的子孙,我想这就是在韩城市区里到处可以见到的一个热词“风追司马”的深刻含义吧。
【作者简介】刘建民,三门峡市三中教师,市作协会员、市直作协会员、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爱好文学,在省、市报刊杂志、网络媒体发表上百篇散文、杂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