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至今天你终于不再喝口汤吃口干馍 　　

不再为一丝烟草味而剧烈咳嗽 　　

麻将块被廉价毛毯裹着不再哗哗发出声响 　　

凌乱的堆砌油腻灰暗 　　 　　

锄头和铁锨还在地里铮亮 　　

日近中午 　　

我餐桌的碗筷还没干涸 　　

我决绝站在地里 　　

眼前是白酒瓶、烟卷和鞭炮碎纸屑 　　

泥土里的知了虫蛹被翻出还死命抓住人的指尖 　　

四月的日头有些毒 　　

村里的空气却清凉没褪尽寒意 　　 　　

你的老伙计还在骂骂咧咧前天的你 　　

商榷死后埋葬的事情 　　

今天终于在你父亲—— 　　

我爷爷坟旁 　　

在你种下韭菜地和爷爷坟旁之间 　　

鞭炮碎屑依然红的清晰和刺目 　　

空气中激荡着白酒的味道 　　

脚下是灌浆麦子的簌簌 　　

簇拥在风中风中的蜜蜂旋转 　　

如你迷离一世的勤劳 　　 　　

崖畔的野鸡仍在嘎嘎 　　

轻松、亢奋和挑衅 　　

短促而嘹亮却找寻不见 　　

麦子跌倒了不少全都卧了 　　

你老伙计依旧一口白酒吐着拙劣的烟雾 　　

念叨着 　　

条子锨不紧不慢切着泥土 　　

你的“新居”有了雏形 　　

咬开一瓶啤酒白沫挂了你眉毛 　　

这就是—— 　　

现实 　　 　　

你是我们的大伯 　　

——亲亲的 　　

——憨憨的 　　

——矮矮的 　　

——走路蹒跚 　　

——咳嗽和风湿 　　

——絮叨和勤劳 　　

算盘拿在手里—— 　　

锄头和铁锨扛上肩—— 　　

化肥堆集在平房—— 　　

打药、除草、收割—— 　　

麻将阵阵…… 　　 　　

你是大伯 　　

再也不必从我记忆蹒跚而过 　　

迈着关节炎双腿 　　

上下楼梯气虚喘喘 　　

走在土地里 　　

你说过很舒坦 　　

村里的帐你明着呢 　　

养的小狗一长大就没了 　　

“没了就没了” 　　 　　

每每到家门口 　　

小狗的声音也变幻着粗壮和成熟 　　

多少年了从不间断 　　

中午，大门外，这条狗仍旧在欢腾着 　　

却没了亢奋 　　

只是不安，如何能看到今天的人多势众 　　

最熟悉的人却不再相见 　　 　　

架子车还在原地趴着 　　

这即将是你出殡的车 　　

跟随着你拉了一辈子的土水 　　

上粪麦子苹果 　　

玉米和土豆 　　

再熟悉不过的辣椒 　　

画儿一样断了电 　　

只剩下 　　

苍白而发亮的木辕 　　

如四月最后一天的日头啊 　　

不减当年的你 　　

挥汗如雨 　　

从容硕壮 　　

吱吱呀呀 　　

而等待着的结局： 　　

大伯，躺在棺木里 　　

棺木躺在你怀 　　

来上最后一次吱吱呀呀的对话 　　

而他只有隔着厚重棺木沉睡 　　 　　

歪歪扭扭的轮印还很清晰记录着 　　

几个小时前的劳动和疲惫 　　

习以为常的农活 　　

随着春天都汹涌而来 　　

你却睡在自己的土地上 　　

——面朝黄土 　　

——清晨六点 　　

——孤单一人 　　

被土块切断属于你的氧气 　　

手机还在口袋里 　　

你却再没有使自己翻身 　　

仰天微笑 　　

那块湛蓝和清新的天宇 　　 　　

风真大 　　

在你老伙计絮叨中 　　

我拙劣割着你种下的韭菜 　　

味道刺进我血液 　　

根部被我生拉硬扯而出 　　

你定会骂我的 　　

气得不行甚至扯着嗓子骂 　　

和当年的爷爷 　　

我定心领神会越发笨拙 　　

而坦荡荡的是生活 　　

一如堆满了一筐跳动的韭菜 　　 　　

挺拔的是麦子、刺槐、和爷爷奶奶的墓碑 　　

还有倔强爬满你一脸的汗水 　　

沟壑眼前的黄土 　　

蜿蜒出条条善良缺憾勤劳质朴粗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