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当兵
我的小学同学小友,都是二十世纪50年代末出生的人,他大我三岁,和我家住斜对门。
他的父亲在他上小学前就已经去世,一字不识的母亲,逢人就说:“你看我小友虽然不聪明,但是学习很用功。别人家孩子小学一年级才上一年,我小友就上了三年,不是就多学很多东西呀。”
可是,用功的小友小学五年级(当时小学是五年制)没有毕业,就失学了。
不过,小友长大后居然在北京当兵了,而我,则在本村小学当了民办教师。
我送他走那天,他拉着我的手惭愧地说:“丰烈,我后悔文化水平太低,恐怕到部队后,连信都写不好。你是咱班的学习尖子,我走后,就拜托你给咱婶读我的信,替咱婶给我写信。”
我说:“行!这不成问题。不过,得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小友认真地问。
我说:“简单。就是到时候给我捎一顶军帽。”
“是!敬礼。”小友一边满脸笑容地喊着;一边向我敬了一个很不规范的军礼。
我的心里热乎乎的。
后来,小友来信了。
信上说他在北京某部炮兵连当兵,一切都比较顺利,请母亲放心。还说,由于他的文化水平低,分配在连队搬运炮弹。
同时,他还在信上说,他把我为他母亲读信、写信,以及向他要军帽的事,告诉了连长,连长特意把自己多余的军帽让他寄给我。
不过,我是第一次读他的信,看见满稿纸的错字、别字和极不通顺的句子心中十分好笑。默读一遍信后,我才根据我的理解大声读给大婶听。
大婶高兴得直夸小友的信写得好。
我说:“婶,部队是个大学校。小友在部队会学到很多东西的,再说,那还是在北京当兵,至少得当三年。”
大婶乐呵呵地连连称道:“我儿有出息了!我儿有出息了!要比当初上三年一年级学的东西还要多哩。”
当我把回信,读给大婶听时,大婶更加欢欣地说:“还是我丰烈写的信好。”
大婶拍拍我的肩膀继续说:“不是你婶夸你,你写的信比小友强多了。就连钻到你婶的肚子里一样,把我想说的话都写上了。”
最后,我习惯地像批改小学生作文一样,把小友来信上的错别字和不通顺的句子改正后,连同我代写的信装进了信封,一同寄给大婶直夸有出息的小友。
就这样,小友在部队当了三年兵,他不知来过多少信,我也不知在煤油灯下读过多少信、写过多少信、改过多少信。
小友复员回家了,第一个要见的就是我。
他从行囊里,取出一顶新军帽,高兴地说:“丰烈。部队当兵三年整,多亏你的帮助。你看,这是我得的二等功奖章。军功章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这顶新军帽,是给你的奖励!”
接着,小友深有感慨地说:“哎呀,没有文化太没有出息了。”
他给我讲了一个在部队的故事:
新兵训练后,他在炮兵连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军事技术大比武,人人都得过关,要说搬运炮弹的体力技能,他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但是,就是在军事基础知识的竞赛中出了差错。
每个战士都要在全连120多人的大会上,讲述设备的名称、参数、性能和使用、保养的技术要领。
他在会上说:“我们部队使用的炮弹就像我们农民住的窑洞那么壮、要有1米高。”
倾刻间,台下官兵就像观看文艺节目、看到小品一样,笑作一团。
小友红着脸走下了讲台,耷拉着脑袋回到原位。
就是那一次对他的打击最大。
他,他想到了母亲对他的期望;他,想到了我;想到了我一次次代写的信件;想到了我一次次给他批改的“作文”。
正当他在营房里,回想这一切、翻阅这一切的时候,部队指导员找他去谈话,也被这些批改过的信件所感动。
首长说他是接受远距离教育的好学生,说他是正在接受军事教育的好战士。鼓励他好好干,别泄气。
后来,在唐山大地震的抢险大营救中,小友硬是凭着质朴的阶级感情和过硬的军事本领荣立了二等功。
我接过军帽,恭恭敬敬地戴在头上,调皮地向他行了一个军礼,他很严肃地向我敬了一个很正规的军礼。
小友在我们生产队当上民兵排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