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印着"昭阳笔记本电脑"字样的纸箱,静静立在墙角二十五年了。纸箱的瓦楞纸早已褪去鲜亮的黄,边角被岁月磨得发毛,却依然挺括地保持着最初的形状——就像我对大哥侯东海的记忆,从未因时光流逝而模糊。
1998年12月8日,这个纸箱随着大哥的第一台笔记本电脑来到家里。那时大哥在郑州机械研究所做研究,一万多元的电脑在当时是稀罕物,他小心翼翼地拆箱时,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纸箱上,我凑在旁边数着上面的参数,觉得大哥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后来我才知道,那台电脑里装着他的博士论文草稿,装着他对机械工程的满腔热忱,也装着一个兄长对生活的认真劲儿。
2001年9月,我拖着这个纸箱走进河南职业技术学院的校门。脱产读大专的三年里,它成了我的"百宝箱"——冬天装过厚重的棉被,夏天盛过从家里带来的腌菜,更多时候,里面躺着我的课本和笔记。室友总笑我对一个旧纸箱太宝贝,他们不知道,摸着纸箱上大哥曾经贴过的胶带痕迹,就像离家再远,总有份踏实托着我。
2005年的噩耗传来时,大哥走得太突然,那个总笑着叫我"小侯"的高级工程师、博士生导师,那个把用旧的台式电脑塞给我,说"弟弟用着顺手"的兄长,怎么就变成了一张黑白照片?从那天起,这个纸箱成了我与大哥对话的媒介,每次掀开盖子,仿佛还能听见他说:"读书要踏实,就像这纸箱,经得起折腾才管用。
后来的日子,纸箱跟着我辗转迁徙。每年寒暑假,它稳稳当当地装着那台台式主机箱,陪我往返于商丘和汤阴县宜沟镇的老家。从郑州到新郑,从河南煤矿技工学校到升格后的郑州安全职业技术学院,我在外聘当实习指导教师的三年里,它就放在宿舍的角落,晚上备课累了,看一眼那熟悉的纸箱,就像大哥在无声地鼓励我:"教书育人,要像做工程一样认真。"2006年9月从汤阴带到商丘后,它不再装重物,只是静静立着,却成了我屋子里最不能少的物件。
二十五年过去,纸箱上的生产日期依然清晰可辨。每次打扫卫生,妻子总说"扔了吧,换个新箱子",我却总摆摆手。这个1998年产的纸箱,早不是普通的容器了——它装过我的青春,载过我的奔波,更盛着我对大哥的全部思念。
阳光好的午后,我会把纸箱搬到窗边,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纸箱的缝隙里,仿佛还藏着1998年大哥拆箱时的笑声,藏着2001年我走进校园的雀跃,藏着无数个往返老家路上的颠簸,也藏着2005年至今,那些想说给大哥听的家常话。
二十五年光阴在纸箱的褶皱里静静流淌,它就像一条温柔的鲶鱼,用沉默的陪伴搅动着我记忆的河流,让那些与大哥相关的美好时光,永远鲜活如初。只要这个纸箱还在,大哥就从未真正离开。
职教“鲶鱼”侯银海:一只1998年的电脑纸箱,陪我走过25年,也陪我怀念英年早逝的大哥侯东海
作者:侯银海
这只纸箱,方正、土黄、四角磨得发白,正面印着“联想昭阳”四个褪色的红字,侧面一行小字——生产日期:1998年12月8日。
它是我大哥侯东海买的第一台笔记本电脑的“襁褓”。那年,他在郑州机械研究所做博士后,月薪不过千元,却咬牙花一万多块捧回这台1.3公斤的“宝贝”。大哥笑称它是“移动的实验室”,谁知它后来成了我移动的“纪念碑”。
2001年9月,我拎着这只空纸箱去河南职业技术学院报到。脱产成人大专三年,宿舍八人间,上铺永远堆满专业书,下铺永远塞着这只箱子——里头装着我那台“大屁股”CRT显示器的主机。寒暑假,我把箱子倒扣过来,用尼龙绳捆成“行李箱”,挤绿皮火车回汤阴县宜沟镇。列车员查票时总笑:“老师,您这行李真环保!”
2006年9月,我调去商丘。纸箱里换成教案、U盘、学生送的干槐花。2019年,它跟着我进新郑西关的河南省煤矿技工学校,又进和庄镇的郑州煤矿技师学院(后升格为郑州安全职业技术学院)。外聘实习指导教师那三年,纸箱成了“百宝箱”:上午装数控仿真软件硬盘,下午装学生折的纸鹤,晚上装我偷偷录的学生操作视频——那是大哥生前最看重的“教学痕迹化”。烟灰落在“联想昭阳”的字样上,像25年前的雪落在郑州机械研究所的梧桐树上。
纸箱内侧,我用圆珠笔写了一行小字:“2001.9—今,侯银海教学档案箱”。其实它哪里只是档案箱?它是大哥的“时间胶囊”,是职教生涯的“年轮”,是我这个“职教鲶鱼”游过25年风浪的“壳”。
如今,纸箱的提手断了三根,我用打包铁丝缠了又缠;箱底裂了口,我糊了三层透明胶。学生笑我“抠门”,我告诉他们:“这不是箱子,是我哥的肩膀。”
前几天整理旧物,从箱底掉出一张1998年的购机发票,大哥的签名龙飞凤舞。我把发票贴在纸箱内侧,旁边新添一行字:“2025.7.28,第25年。哥,你送的纸箱还在,你爱的职教还在。”
纸箱会老,记忆不会。
只要它还在,我就还是那个拎着箱子、追着大哥喊“等等我”的愣头青;只要它还在,大哥就还是那个在研究所走廊里回头冲我笑的中年人——
左手提着昭阳电脑,右手提着整个九十年代的光。
纸箱记
纸箱是极平常的物事,家家户户都有,人人皆曾用过,用罢便弃,亦无人会多看一眼。然而我有一只纸箱,竟陪伴我二十五年之久,每每见之,便想起我那"英年早逝"的大哥侯东海。
这纸箱生于一九九八年十二月八日,原是大哥在郑州机械研究所任职时,购置第一台笔记本电脑所用。那电脑价值万余元,在当时确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箱体方正,棱角分明,纸质坚韧,历经岁月而不溃。大哥去世后,此箱便随我辗转南北,竟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件物事。
二零零一年九月,我赴河南职业技术学院就读脱产成人大专,便带着这纸箱同往。箱中无甚贵重之物,不过是些日常用度,然而它却伴我度过了三年求学时光。同学们见了,每每笑我吝啬,连个新箱子也舍不得买。我亦不辩,只是默默地将它置于床下,继续使用。
后来我至新郑任教,这箱子又随我辗转于河南省煤矿技工学校、郑州煤矿技师学院等地。每逢寒暑假期,我便用它装载大哥赠我的台式电脑主机,乘长途汽车返回汤阴县宜沟镇老家。箱角已有些磨损,胶带补了又补,却仍坚固如初。
零六年九月,我迁居商丘,这纸箱亦随我同行。如今二十五年过去,它依然在我书房一隅,静静地承载着我对大哥的思念。大哥生前是高级工程师、博士生导师,才华横溢,却不幸于二零零五年早逝。每当我望见此箱,便想起大哥的音容笑貌,想起他为我讲解习题时的耐心,想起他得知我考上大学时的喜悦。
纸箱不会说话,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能唤起记忆。它的每一道折痕,每一处补丁,都记录着我和大哥共同的岁月。旁人看来,不过是个该扔的旧纸箱;于我而言,却是无法替代的纪念。
人生在世,能有多少个二十五年?而这纸箱竟默默见证了我半生的悲欢离合。它不言不语,却比那些喧嚣的悼词更懂得怀念的滋味。
我想,这世上大约只有我一人,会对一个纸箱如此珍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