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八里山路，八九岁的少年，每两周要翻山越岭地回家过周末，而平时因路远，七八岁的孩子就需要住校照顾自己。
    10月1日起实行的河北省校车管理规定，对司机、校车都提出了具体而明确的要求，然而在这里，校车远不可及。
    2005年推行的河北省推进农村中小学标准化建设，在合并自然村的基础上，合并了村小学。这意味着，更多的孩子被集中到质量更高的学校读书。合并带来的一方面是教学质量的提高，另一方面却是小孩子们回家的路更远了。
    本报以灵寿县为样本，进行了调查采访。


校车规定“上岗”
    10月1日起，河北省公安厅、教育厅联合下发的《河北省校车交通安全管理规定》(以下简称规定)开始上岗。这部地方法规是为加强对校车交通安全的管理，切实保障搭乘学生的人身安全而制定。
    这部地方法规中，专门提出校车是指幼儿园(班)、中小学、中等职业学校、特殊教育学校、工读学校(以下统称学校)自购或租借的专门用于运送不少于5名学生及其照管人员上、下学的客车和乘用车。并将公安交管部门和教育行政部门列为校车的主管部门，并要求每辆校车须配备学生照管人员，驾驶校车的司机要有相应准驾车型3年以上安全驾驶经历。《规定》还提出，使用校车的学校强迫校车驾驶人员违反道路交通安全法律、法规和机动车安全驾驶要求驾驶校车，造成严重后果的，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九十九条规定处理。
    各级地方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教育行政部门工作人员违反本办法规定，不依法履行监管职责，造成严重后果的，应当按照安全管理责任制追究其相应责任。
    细化的各项规章制度给日渐形成气候的校车市场管理带来了法律的约束，也给现存校车运行中存在的“脱缰”现象，套上了普通交通法规管理之外的又一道缰绳。《规定》上岗月余，实际开展情况如何？
他们这样回家
“哪位小朋友放学自己走着回家，举一下手好不好？”唰唰唰，4个小手举得高高。
    11月4日，灵寿县陈庄镇新开博深希望小学三年级教室内有43名小学生，年龄从8岁到10岁不等，他们的家散布在附近12个行政村。
    4名步行上学的小学生，他们的家和学校的距离，在这个班算是近的。即使只有一公里左右的路程，回家的路也只有唯一的一条207国道。
    这条连接灵寿县和阜平县的重要国道上，呼啸而过的除了村里的拖拉机、三轮车、摩托车，还有满载货物呼啸而过的大货车。
    43人的班级里，除了自己走路回家的孩子，有17人每天由家人接送，交通工具包括自行车、电动车、摩托车，条件更好的会有汽车，但以三年级为例，这样的情况只有两人。


他们不能回家
    11时40分，午饭即将开始，有的孩子已经按捺不住，几个饭盆已经悄悄从桌斗挪到了桌面上。因为孩子们放学回家路途太遥远，学校开设了食堂。
    下课铃声一响，小孩子们就冲出了教室，敲打着饭盆里的勺子，闹闹哄哄地挤在食堂卖饭窗口，个头小的孩子，还够不到饭口的刷卡器。
    学校紧闭的门口，仅有零星几位家长打着伞来接孩子。“条件好的家长，中午送饭来，绝大部分孩子在学校吃。”校长马成保介绍，不仅吃在学校，350人的小学，130名左右的学生住校。仅三年级43名学生中，就有20位学生住校。住校的原则不是年龄，而是家和学校的距离。
    过半的孩子走读，不是不想住校，而是学校的宿舍楼还没通过验收。马成保的目标是所有的学生都住校，以缓解上学远、安全没保障的难题。
    以后山村为例，这个偏僻的村子，距离学校约为十七八里地，七八岁的小孩子每天由家长接送，在农忙季节更不现实。


合并的村小
    高庆轩和姐姐高庆宇都在新开博深希望小学念书，分别读二年级和六年级。姐弟俩来自北寒巴村，8岁的高庆轩每天由12岁的姐姐带着一起上学、回家。高庆宇也是刚结束自己被接送的优待，自4年级以后就成了大人。“看着弟弟，别让他乱跑，路上车多，我妈每天都嘱咐。”12岁的高庆宇即将毕业到镇上读初中，她还不知道自己走了以后弟弟怎么上学。
    来往新开村和北寒巴村之间1.5公里的路程，每天都是姐弟俩独自行走。
    2007年之前，读书在寒巴村就可以解决。随着河北省推进农村中小学标准化建设的一纸通告，大规模的合并村小学中，寒巴小学的学生被集中到博深希望小学。
    这次合并，以新开博深希望小学为例，“吃掉”了附近12个行政村、约40多个自然村的孩子。
    校长马成保曾经是大庄上村小的校长兼任课老师，“那所小学加上我5个老师，美术课音乐课，老师不会呀，就给学生唱个歌，学校就是村里的一个小院，体育课也没法上，没场地呀。再就是班里学生少，都是复试上课，一个老师最多的时候教6个年级，这个班上课，那个班就得自习，都在一个教室，跟现在的环境根本没法比。”
    大庄上小学生源最多的时候不过130人左右，最少的年份，全校仅有30多名学生，有的班仅有两三个人。
    相比之下，博深希望小学有着漂亮的建筑、独立的操场，从墙壁上的课表看，每个年级的体智美课都很齐全，代价就是孩子们读书的路远了。


纸上的校车
    集中教学带来的上学远，标准化建设进程也不是完全没有考虑到。2005年启动的全省农村中小学标准化建设工作，提出了优化学校布局的原则：初中学校向中心镇集中、中心小学向乡镇所在地集中、学校布局尽可能向铁路公路沿线集中。博深希望小学就处于靠近国道的位置。
    灵寿县教育局副局长尹秀江坦言，合并不可能等距离安排每个学生与学校的远近，以博深希望小学为例，这里曾经是新开中学校址。因灵寿地处山区，需要综合考虑建筑场地等环境因素，选取的校址以容纳学生上限为标准，其余的学生向其他学校分配，合并的附近村小一般都在6-7个，博深属于较多的。
    推进工作甚至提出了可采用开校车、租用班车等方法解决学生上学路途较远的问题。
    对此，博深小学校长马成保认为，不太实际。“就拿后山村说吧，有的自然村，公路到村口就没了，孩子回家如果从公路上下车还得走上很大一截子。山区的路不像城区也不像平原，一个偏远的村子可能就一个学生，却要绕很远。把所有的孩子接全了不现实。”“不现实”挡不住老师对校车的向往：博深小学三年级语文老师闫蕊，听到记者问起校车，眼睛一亮，她兴奋地搓着两只手，“要是有校车，得替孩子们高兴坏了。”
    尹秀江对校车的问题摇头叹息，“校车根本就买不起。前年县里准备盖新的办公大楼，地址都选好了，后来这笔钱用到给村小安暖气上。现在已经实现了所有的小学都有暖气了。校车购置是个问题，后期开销也很大。”
    10月1日开始实行的校车管理办法，不管提出了多少细致规定，在这里都无法进行。


矛盾中的进程
    近20年间，灵寿县的279个行政村合并为95个，过去每个行政村一所小学也缩减为现在的全部183所，尹秀江经历了整个过程。“从2009年开始，明显感觉到全县中小学生源的减少，初中三年级到小学四年级之间，差不多每个年级段少了3000-4000名学生。主要还是出生率低了。”
    曾担任灵寿县职教中心校长多年，尹秀江以职教中心的生源举例说，职教中心80%的学生来自农村，毕业后80%又流向了城市。农村从事体力劳动的青年人减少，而灵寿县城区人口暴增，从4-5万人左右，扩张到现在的7-8万人。这些事实客观上也推动着村小的合并进程。
    种种因素带来的上学远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博深希望小学也因此每两周休息一次。“这周我们就不放假，下周四放假，这样也方便家长，周周接送也麻烦。”马成保介绍，灵寿县类似博深这样的村小，几乎都是两周放假一次。
    尹秀江透露，教育部门是有实行校车的计划，目前尚在筹备中。灵寿县政府网站显示，作为国家级贫困县，2010年灵寿县全部财政收入完成25264万元，这个数字或许能呼应校车到来的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