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为期约80天的考古大发掘，目前正在河南灵宝市西坡仰韶文化遗址现场进行。西坡遗址，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铸鼎原古文化遗址群中的重要组成部分。1999年以来，由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中国社科院考古所组成的联合考古队，针对西坡遗址，已经进行了不间断的四次重要发掘，收获颇丰。
    引人注目的西坡考古发掘，始终围绕着一个诱人的谜团展开。这就是，中华5000年文明，是否源起灵宝？
    这一谜团的历史背景是，夏商周新年表表明，中国历史准确的公元纪年，已有4200年。距5000年文明史，尚差近千年。这段时间，恰是考古学上的新石器时代仰韶文化中的庙底沟类型。而位于灵宝的黄帝铸鼎原一带的古代文化遗址，大多即为庙底沟类型。
    由此，多位考会专家一致认为，应尽早对这一遗址进行发掘，以期早日揭开中华5000年文明起源之谜。
    铸鼎原，相传是黄帝“铸鼎铭功、鼎成驾崩”的地方。对这一遗址的勘探和发掘，一旦取得重大突破，将为复原炎黄时期信史，提供不可估量的珍贵资料。同时，也有助于破译夏商周文明何以在3000多年前的中原一带兴盛一时的历史谜团。
    
    四次大发掘    
    “确实，有时候，连马桶坏了这样的小事情，都让人操心。”6月24日中午，在一孔阴凉的农家苹果窖里，胡子拉碴的李新伟，流露出对自己家庭的歉疚之情。
    到这天为止，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考古学（澳大利亚拉楚比大学考古系）博士李新伟，已经在灵宝市阳平镇南涧村这座租来的农家土院里，呆了两个多月。尽管妻子乔玉在同一单位工作，对他很是理解。但远在千里之外北京永定门附近的家，家里4岁的孩子，仍然令李博士揪心。大略算来，每年有100天时间，他要在田野作业现场度过。
    和李新伟境遇相同的，还有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马萧林博士。事实上，所有参加此次考古发掘的工作人员，都在承受别离。他们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三门峡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灵宝市文物保护管理所和荆山黄帝陵管理所。这是一支技术精良的四级联合考古队。
    “老是有压力，老是有疑问。”——这是李新伟对这次将持续到7月上旬的联合发掘的总的感受。
    促成此次考古发掘的起因是，今年正月初八开始，灵宝市文化局组织了一次大规模调查。结果新确定了14处仰韶龙山文化遗址，将已有30名成员的铸鼎原古文化遗址群“大家族”成员，扩大到了44名。
    而据了解，灵宝市文化局的行动，源于中国文物研究所总工程师傅清远的一句话。2003年11月，傅参观北阳平遗址群（铸鼎原遗址群中面积最大的遗址群，约90万平方米）后，激动地说：“这里的遗址太有意义了！你们要做大工程，要做上亿元甚至上百亿元的大工程！”尽管6月22日，在北京北四环中国文物研究所总工室里，傅已经不能确认当时自己是否说过这句话，但他肯定“灵宝这地方确实值得特别关注”。
    灵宝市文化局的调查材料4月份送达北京后，国家专家组马上开始着手制定“铸鼎原古文化遗址群保护规划”。随之，4月19日，四级联合考古队正式进驻西坡遗址。
    事实上，在西坡遗址，这样的联合发掘，此前已进行过3次。
    1999年早春，联合考古队组建形成，并正式开始介入西坡遗址调查研究。2000年10月至12月，首次联合发掘。2001年3月至5月，第二次发掘。2002年初，第三次发掘。尽管为方便记录将发掘过程做了次数分割，但实际上，“这是一个对西坡遗址持续不断的关注过程。”
    在6月下旬烈日下的发掘工地，数位技术人员正在一个阔大方正的深坑里赤膊作业。细长的洛阳铲斜插在土堆上。一只只编过号的蛇皮袋里，装满了新挖出的零碎陶片。这个类似农家宅基地的遗址点，呈现着狭长的进门坑道，坑道后正对着门口的一个巨大的圆形灶洞，再往里面，是近似正方形的屋地，屋地四角分布着四个圆形柱洞。
    遗址点的周围，是层层叠叠的苹果林。向南2.5公里开外，是蓝天白云映衬下苍郁的小秦岭北坡。而向北6公里，就是蜿蜒黄河。
    其实，用李新伟的话说，遗址点所在的整个南涧村，都包含在西坡遗址范围之内。而整个西坡遗址，还远不止于此，“横跨西坡、许家、南涧、北涧四个自然村，四周多为断崖”。虽然现代村庄、道路等，对遗址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坏，但其现存面积仍达40万平方米，仅次于北阳平遗址，是“铸鼎原及其周围古遗址中规模较大者之一”。
    至于西坡遗址的具体地理方位，文本意义上的表述是：位于灵宝市阳平镇西坡村西北，地处铸鼎原中部偏东，坐落于自西南向东北倾斜的黄土塬上，海拔460米至472米。汇入黄河一级小支流沙河的夫夫河和灵湖河，分别自遗址的东西两侧北流而去。优越的自然环境，为古文化的发育提供了重要基础。
    在灵宝，这种“古文化”，主要指代仰韶文化。仰韶文化的具体概念，是中国黄河中游地区的新石器时代文化。因最早发掘的河南省渑池县仰韶村遗址而得名。其分布，以渭、汾、洛诸黄河支流汇集的中原地区为中心，北到长城沿线及河套地区,南达鄂西北,东至豫东一带，西至甘、青接壤地带。至今共发现遗址约1000多处，经较大规模发掘的典型遗址有10余处。年代约为公元前5000年至前3000年。
    仰韶文化的前身，是老官台、李家村、磁山、裴李岗诸文化，有人统称之为“前仰韶”时期新石器文化。在中原地区，发展为庙底沟二期文化。
    仰韶文化以其分布之广泛、延续之久长、内涵之丰富、影响之深远，而成为中国诸种新石器文化中的一支主干。它展现了中国母系氏族制度繁荣至衰落时期的社会结构和文化成就。
    
    一座大房子与“社会复杂化”    
    可以说，西坡遗址发掘至今，最重要的收获是，发现了一座“大房子”。
    这座建筑面积达500多平方米的大型房屋基址，是迄今发现最早的一座中国传统的廊回式古典建筑。有关专家介绍说，这一发现堪称中国新石器时代考古新的突破，开创了中国古代大屋建筑的先河。
    该房基设计准确、气势宏伟，在时间总跨度约2000年的整个仰韶文化中“所见面积最大、结构最为复杂、规格最高”。由于这座房屋显然不是普通民居型房屋，而具有殿堂性质，专家认为，它将使人们对距今约5500年以前的仰韶文化中期的建筑技术成就、居住形式、生产力水平等，进行重新认识和估价。据介绍，仰韶文化中期与黄帝时代约略同时。
    这所特大型房基，位于西坡遗址西北部。整个基址坐西面东，室内使用面积204平方米，建筑面积516平方米。它以弧角近正方形的半地穴式主室为中心，四周围以回廊，斜坡式门道伸出回廊外，近门口处有一火膛。
    考古工作者在回廊上发现排列有序的柱洞30个，墙壁柱洞37个，门道两侧也发现柱洞13个。特别是在主室内也发现了大而深的柱洞，柱洞下有础石。布局井然有序、主次分明，形成一个结构复杂严谨的建筑整体。专家由此推测此屋为四面坡式建筑。
    房间的居住面、墙面夯土的垫土表面，均涂有红色。众多柱洞周围，甚至夯土之中都发现有朱砂。这些都显示出该建筑具有浓郁的宗教色彩。
    专家还初步还原了这座“大房子”的建筑程序。具体说来就是:1、在拟建房之处，先挖成约正方形的大斜壁平底坑,坑内垫土夯打后,周围再挖出墙基槽；2、做出地穴部分的墙基和墙体,依墙体外侧挖破墙基及夯垫土，形成墙壁柱洞,并对柱洞进行处理；3、填土夯打墙壁外与房基坑之间的空隙处,成为“夹墙”。设置室内柱础石,处理主室内居住面。挖门道、火膛,处理室内柱洞,之后栽立木柱；4、做地面以上的墙体。在房基四周，挖回廊柱及门道两侧门棚的柱洞,并栽立木柱；5、搭盖房顶。
    “这其中有两个落差很大的比较，”李新伟说，其一，以前，有七八万平米，就算大遗址了，可西坡是40万平米，这至少说明这地方当时人口众多。其二，那个时候，一般的私人住所，面积也就三四十平米，可这座房子竟然达到二百多平米，“所以，肯定是具备了公用或公共性质。”
    李新伟描述说，灵宝肯定是庙底沟时期的一个中心地带，在西坡，当时应该是农业为主，有了养猪、渔猎等现象。甚至出现了等级差别。
    “有了等级差别，就会产生社会不平等。而社会出现不平等，正是文明起源的通俗说法之一。”李新伟将此称为“社会复杂化的开端”。对于“社会复杂化”，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博士马萧林作了个形象的比喻，“就像村寨、乡镇、地市、省区一样，有了等级划分。”
    至于为何大片遗址会选择在灵宝集中、当时具体的生产关系如何、这所大房子是否被用作公共集会的场所等问题，李新伟说，正是考古发掘“下一步所要努力解决的。”
    据介绍，此外，西坡遗址还发现了多座面积中型房屋基址，占地面积60、90、120平方米不等。建筑普遍采用了夯筑技术，居住面及墙面加工考究，表面光滑规整，门道、火膛、柱洞等设施齐备。这些房址附近，还发现了众多曾用做窖穴的灰坑。
    在该遗址，专家还发现三处蓄水池性质的遗迹。略呈长方形，并有众多沟槽状遗迹，对水有明显澄滤作用。这些蓄水池是目前发现最早的同类遗存，表明早在仰韶文化中期“人们已具有控水和节水的知识与能力。”
    遗址内还发掘出众多陶、石、骨、蚌等质器物。其中，陶器有盆、钵、罐、小口尖底瓶、釜、釜形鼎、灶、甑、瓮、碗、杯、器盖、环、球、纺轮、弹丸、镞、棒、圆陶片、刻符陶片等，石器有斧、铲、刀、杵、球、陀螺形器等，骨器有簪、镞、异形骨器等。也发现不少人面、猪头等陶塑艺术品。
    以上这些，对发生在仰韶文化中、晚期中国社会复杂化过程的考察，对中国文明起源的探索，均具有重要意义。
    
    中华文明源自灵宝？    
    我国5000年文明起源点在哪里？河南省灵宝市铸鼎原文化遗址是关键点之一——这是《人民日报》的结论。
    在一篇名为《铸鼎原文化：揭开中华文明源头之谜》的新闻报道中，《人民日报》说：通过实地勘测，专家们认为，铸鼎原文化遗址中的聚落遗址，文化性质属于仰韶文化庙底沟类型和河南龙山文化时期，距今约5500年至4500年左右。专家们认为，经过大规模的发掘后，中华文明之源，可能要在这里找到比较准确的答案。
    上文是1999年10月18日至11月9日“文物保护世纪行”活动中系列报道之一。“文物保护世纪行”活动，是国家文物总局组织举办的。考察团中，包括人民日报社、新华社、中央电视台等数十家权威媒体。夸察地点横跨河北、河南、陕西、山西四省。
    《人民日报》撰文说，10月20日至24日，47位来自全国各地的专家，呼吁尽早组织对铸鼎原遗址进行发掘，以期揭开中华5000年文明起源之谜。据了解，在灵宝市铸鼎原周围300多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古文化遗址就有30多处。发现有黄帝时期的大型红陶鼎足、玉璧、玉圭等祭祀品；在黄帝庙周围发现的周长500多米的灰沟，预示出大型圆形祭坛的迹象，极可能是中华“第一祭坛”。特别是北阳平遗址，面积阔大，地面包含物丰富，聚落相对集中，已暴露在断崖上的房基面结构独特，跨度在12米以上，这在全国的仰韶文化遗址中绝无仅有。
    《人民日报》说，此外，专家们还从古地理学、地名学、民俗学、冶金史、考古学等角度，对黄帝在铸鼎原“采铜锌鼎”的可能性，进行了研究，认为《史记》所载并非向壁虚造。据此推断，这一带曾经是黄帝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而灵宝当地史志资料认为，地处豫、陕、晋三省交界处，灵宝自古便是中原连接关中的咽喉之地。据有关历史传说与古文献记载，灵宝铸鼎原是黄帝铸鼎象物、最后升仙的地方，有关黄帝的传说至今在当地广泛流传。同时，这里又是仰韶文化中期庙底沟类型的腹地，考古学文化遗存十分丰富，遗址密集且呈多等级分布。已有迹象表明，该地区是仰韶文化中期的一个中心地带。
    关于“追寻中华文明起源点的意义”，中国古代文明探源工程，给出了鲜明回答。这项被誉为“一项史无前例的文化工程”的工程认为，中华文明是世界上最早形成的文明之一，又是世界上唯一未曾中断、延绵至今的文明，且中国古代文明尤其是早期文明，是在自身的基础上独立地产生、发展起来的原生文明。因此，研究中国古代文明的起源与发展过程，探讨其背景、契机及其演进规律，不仅对于复原中国古代历史具有重要意义，而且对于从世界范围内探讨人类文明的产生及发展变化的机制和规律也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中国古代文明探源工程，是国家考古学界2001年继夏商周断代工程后启动的又一多学科结合、联合攻关的国家级重大考古项目。此项工程涉及20多个自然和人文学科，旨在回答中国古代文明起源的诸多问题，如中华民族传说中的祖先黄帝和炎帝是否确有其人，比甲骨文更古老的文字是什么，谁在中华大地上修筑了第一座城邑，又是谁建立了第一个部落，等等。
    “在国外，一些人出于各种原因，或宣扬中华文明外来说，或贬低中华文明的发展水平和成就，或对中国夏代及之前的历史传说的真实性抱着极端怀疑的态度，否认中国具有5000年文明史，认为中国的历史只能从商代开始计算，”中国文物研究所总工程师傅清远认为，基于这种情况，对中国古代文明起源及早期发展进行系统研究，纠正对中国文明史存在的各种偏见，是很有意义的。
    在古代文明探源工程的课题设置中，“考证黄帝炎帝活动的中心地域，对该区域进行多学科的系统调查和重点发掘”，是重点任务之一。“而灵宝，正是需要持续关注的重点地区之一。”
    “这是一个令人焦灼的谜团。”灵宝当地一位文化官员说。
    “中国是世界文明古国之一，到现在连文明形成的源头和基本模式都提不出一个科学的历史解释，不能不是一件憾事。”中国著名史前考古学专家石兴邦如是说。
    
    关于黄帝的零星争论    
    在“华夏文明起源之谜”背后，一直以来，隐含着一种关于黄帝的意见分歧。这种分歧的表现形式尽管零碎，但至少说明了“文化标牌在现代社会对地区发展的重要性”。
    一对明显的例子是，在陕西省一个名为“黄帝陵旅游产业园区”的网站上，一个被命名为《学术论坛》的讨论版中，有《中国古代文明探源工程——给黄帝陵文物一次机遇》一文。
    文中说：中国古代文明探源工程已经启动，河南省考古研究所携同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对灵宝铸鼎原仰韶文化庙底沟类型遗址，多次进行考古发掘，并组织人在人民网上发表文章宣传《炎黄文化，根在河洛》。而我们陕西却无动于衷。甚至有人给别人帮腔，将其文章选发在“黄帝陵.com”上,好像我们已经认同别人的观点。那么,铸鼎原的伪“黄帝陵”就可以大行其道、混淆视听了吗?河南人在做什么,目的何在?昭然若揭。而我们的“专家”，还在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呢!历史是公正的。应该给司马迁认定的“黄帝崩，葬桥山”的真正的黄帝陵以机遇,给黄帝陵文物一次机遇！（关于黄帝陵的文物遗存，请参照：《赫赫始祖》之“发现黄帝黄城——文物证据”》）
    而在河南省三门峡市开办的一家“西部晨风”网站上，一篇文章说，自20世纪50年代至今，经过多次的普查和重点调查，在灵宝市发现了110余处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这些遗址相对集中，以最大的北阳平遗址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众星捧月的遗址群落。这不仅在河南省没有，即使在全国，也属罕见。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这里遗址的文化内涵，主要是仰韶文化最为发达的庙底沟类型，正好与史书记载和民间传说中的黄帝时代相吻合。更为神奇的是，在这些遗址周围，至今还存在着铸鼎原、黄帝庙、黄帝陵、荆山、夸父山、三圣村、五帝村等一串与黄帝文化有关的地名。可见，这些决不是时间和空间、历史记载和神话传说、历史记载与现实遗存之间的一些巧合。有理由相信，这里存在着一种必然。正如不少专家所言，晋陕豫“金三角”，是庙底沟类型仰韶文化的中心，三门峡是这个中心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灵宝铸鼎原一带，有可能是一处具有政治性的核心遗址。我们相信，在夏、商、周断代成果公布之后，我国将进行的五帝探源工程，三门峡将会成为首选之地，将会赢得更重要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