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的高考，全国468万考生，录取28万人，录取率为6.1%。

我考上了。

（一）平生第一次连续吃了三天肉

那一年高考，我们的报考费5毛，伙食费8毛。考试那三天的伙食非常好，一日三餐都有肉吃。我突然感觉到读书好，不但不要下地，还可以连续几天都吃肉。那时候，在家里一年就吃上两三次肉，在学校一个月打一次牙祭。突然一连三天都吃肉，是想都不敢想的神仙日子。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校长真好！

    （师范的毕业照，最后一排第6个是我。）

（二）家里连续放了三天的炮仗

高考后，我回到家，继续帮着父亲种地。总觉得读书耽误了不少时间，我是老大，没有帮父亲干活，心里好愧疚。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公社的高音喇叭里播出了考上了的学生名单，每天好几次吹着“詹大年”的名字。

我家的炮仗响了三天。我父亲突然抬起了头，因为他没有上过学，他不敢想象他家里居然有了一个有出身的读书人。生产队长也天天呆在我家里，因为我吃了国家粮，可以为大伙腾出一亩三分地。

其实，我考上的只是中师。但那时候谁也不知道中师跟大学到底有什么区别。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大学到底学些啥，读了大学干些啥，只知道，读了大学可以不用种地，不用砍柴，不用担心没有饭吃，也不用担心没有钱花。

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专业，也不知道什么叫职业。

在我眼里，当老师不用种地，穿着干净，说话很有面子。再者，我妈给我的老师吃了不少的鸡蛋，我真想有朝一日把这些荷包蛋吃回来。

就这样，稀里糊涂却又兴高采烈地收到了师范的录取通知书。

就这样，我做了老师。

（三）第一次知道吃西瓜根本就不用炒熟

去参加体检，我第一次上了街。其实，我们家离街上也就七八公里，但我长到16岁都没有去过。

街上的同学搬来一个大西瓜，几刀劈开，一人一块“唰唰唰”地啃了起来。我奇怪了：吃西瓜与吃南瓜的区别怎么那么大？居然把肉肉丢了，专吃里面的瓤瓤？一个同学抓了一大块给我，我学着吃起来。

那一次，我才知道西瓜是甜的，吃西瓜根本不用炒熟，西瓜这东西其实既不能当饭，也不能当菜。

等我进到城里读书，我才第一次知道城里的公路是黑的，还没有灰尘。第一次看到女孩子穿裙子，也知道了裙子其实就是比裤子少了一只裤脚。

   （师范毕业那年，我18岁。用现在的话说，应该算是顶级的“小鲜肉”了。）

（四）读2年师范，我只交了8块钱的书费

入学以后，国家每天供给我们1斤大米，每个月16.5元的生活费，每个月3元的零花钱。每个月2次理发免费，4次看电影免费。

那时候，我们从农村里出来，第一次吃上了不掺杂粮的白米饭，每天1斤大米根本不够，任何时候肚子都很饿。但两年师范，我居然从1米54长到1米78。

尽管我们都是“考上了的”，但很多的教材我们根本学不懂，学校只得把理科教材全班换成了初中课本。

那时候，谁也不会瞧不起谁。相反，大家都觉得彼此都有学问。

那时候，我每个月给家里写一封信。家里离学校其实只有70多公里，但在那时候，觉得十分的遥远。我父母亲没有送我上学，也没有到学校看过我。一直到今天，他们都不知道我在哪里上学。我毕业后，县教育局首先要把我分到县城，但我担心父亲一个人种地很忙，就坚持回到了离家最近的一所中学。就这样，一边教书，一边帮着父亲种地，一直到我2000年离开湖南来到昆明。

可能我因为生在农村，也从来没有过励志教育之类，我总觉得我一直是个没追求的人。稀里糊涂当老师，稀里糊涂当校长，稀里糊涂辞职到昆明办学。就这样，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血型，是什么级别，拿多少工资。除了身份证，一辈子好像也没有获得过什么证书。

这一辈子，尽管稀里糊涂，倒也有滋有味。

（初稿2018年6月）

（作者 詹大年   昆明丑小鸭中学校长 崇敏家庭关系学校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