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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 里

作者:河滨小学 何国琛 来源:BZYC 点击:17715

 

 

                              引   子

当我站在高处回头看时,那个生我养我二十多年的村庄,很安静,很安静,还似乎在寒风中发抖。房屋有些规划的还算整齐,有些盖的就很写意了,显得随心所欲,没有讲究。村中的学校和村委会倒挺气派,是三层和四层的楼房,在村中是最高的建筑了,不过略显孤独。

以前从没有这么认真的站在高处俯瞰我们的村子,仔细想想,记忆中的印象还是小时侯和伙伴们玩时看过,村子老了吗?

其实村里这些年的变化很大的:在我们这个有名的旱塬上,自来水已通了十多年了;通往灵宝的班车也跑了好几年;前些年村里的学校盖了高大的教学楼;还择新址盖了气派的村委会;这两年又硬化了通往国道和其它各村的主干道;村里面的路也硬化了,再也没有了以往下雨后愁人的“水泥路”了;还修了一个标准的硬化篮球场,购置了一些健身设施;去年又接上了有线电视;村里还有人买了电脑,并接通了宽带网;农业上不再交农业税和特产税;不再交公粮,种地国家还补贴;学生上学有“两免一补”的政策,2007年起村里的孩子上学还不再交学费了……几乎都是些前无古人的事情。

已经90岁的爷爷总在感慨现在的社会好,用他的话说: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朝廷啊!的确,村里的巨大变化和物质丰富程度超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这一点,不容置疑!

可我总感觉到村里少了什么。是什么呢,究竟是什么,让我对熟悉的村子忽然有了这样的感觉呢?

 

                                                      2007.1.17

 

 

“我活了90岁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朝廷!”——我爷爷。

                                       第一章 

我们村是豫西地区一个普通的村子,比较大,有近5000的人口,民风淳朴,听老人说在周围的村中算比较殷实的,在上世纪60年代经历自然灾害的时候也饿过,村里人胃都受到了影响,但还是有好多别的村子的人羡慕。1985年10月,原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同志视察灵宝时,高度赞扬了灵宝苹果,并题词“发展苹果和大枣,家家富裕生活好”,借此东风,村里响应号召又较早的大面积栽种了苹果,几年后就成为了当地小有名气的富裕村,红火过一段时间。后来,在经历过苹果价格的持续下跌后,村里陷入了一轮低潮。

不过,人总会有办法的,这不,每年农闲季节,甚至是春节刚过初四五,村委会的喇叭就开始广播招工信息,广东、山西、山东、浙江工厂招工的,郑州、灵宝建筑工地、饭店要人的,秋天时还有去新疆摘棉花的,多的都不好选择,很多人就以工资的多少做为选择标准,有的还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是以前村里从来没有人去过的地方,是家里人只能在电视上见到的地方呢。结果青壮年劳力几乎都出门打工了,再加上在外工作人员,上学的学生,在外面做生意的……村里常住的绝大多数都是妇女、孩子和老人,被人戏称为农村留守部队,番号“386199”。

爷爷说,农村留不住年轻人了,走了,都走了。

我们镇长有一次在三干会上讲到外出务工时说:出去一个脱贫一家,出去两个全家温饱,出去三个达到小康。镇上很支持外出务工,还办有免费的外出务工技能培训班——“阳光工程”。听镇长私下里说过,恨不得全镇能走动的都出去打工呢。理解镇长的心情,但我对此有不同看法,都出去了,我们的农村怎么办,新农村将来靠谁来建设?再说出去了,虽然那是繁华的城市,有精彩的生活和比较丰厚的收入,但那是远离亲人,远离家乡,远离故土啊,离开了自己的家,难道陌生的城市里有我们的家吗?在城市高楼林立的建筑群中,是否有一个自己栖身的屋檐?农村真的就没有发展前途了吗?

我家就有这种情况,从我们姐弟四人上学开始,妈妈说家里像旅馆,每年到了暑假、寒假,我们四人全都回家,家里是最热闹的时候,客满;平时,只有她和老爸在家里守着我们的家。

大姐结婚后和姐夫带着孩子去了广东打工,毕竟要养活一家人,毕竟幸福美好的生活是每个人的追求和向往啊,再说还关系到孩子的未来,孩子还要上学,都想着要让下一代接受好的教育。靠地里的收入,日子总过的紧张,他们说趁着年轻,出去打工,先多挣点钱再说;二姐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郑州,走高速公路也就三、四个小时的车程,感觉还比较近;大哥毕业后在武汉从事证券行业,他们都不能经常回家;我留在了父母的身边,修理地球,没办法,谁让上学时候不努力啊。每天晚上天气预报时妈妈的眼睛会从灵宝关注到郑州再到武汉,最后一直看到大陆的最南边。妈妈的心被分成了四份,她说每天把我们几个想上一遍,就快把中国都转遍了。于是我们家从村里出发沿着陇海线和京广线铺开了,2000多公里,好长好长的一条路啊。

大哥以前每年回家过年总爱说一句话:村里没有什么变化,有的就是谁谁结婚生了孩子,谁谁家的老人不在了,这就是最大变化。但这几年不再说了,村里的变化大啊,堵住了他的嘴。

不论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不论出门在外多远的,过年时几乎都要赶回家来,过年那十来天村里是人来人往,锣鼓喧天,人声鼎沸,鸡鸣狗叫的,是一年里村中难得的好日子。

这不,以前总说过年不回家的大姐,因为她儿子佳佳的一句话,又改变了主意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了(佳佳去年暑假转学到广东上了半年学,打电话总说那里如何的好,暖和,不冷,比家里好,不回家了之类的话,但是越到春节,他的不回家的口气就变的越淡,总在不停的问家里现在怎样,他的伙伴们回来了没有,终于有一天他说要回家)。大姐嫁在我们本村,有了孩子后几乎一直由我妈照看,在我们村小上学到二年级。当姐夫和大姐决定了去广东后,就把家里土地包给了别人,以前走时因为儿子在家是依依不舍,后来做通了儿子的思想工作,带着儿子走了,走的就比较坚决了,曾硬下心来说,过年不回家了,可最终还是要回来,呵呵,再远的距离也隔不断亲情啊。

妈妈在电话里听说了后高兴的合不拢嘴,半年没见到她的外孙了,能不高兴吗?!当下就给我分配了任务:一是给大姐打电话告诉他们抓紧买票,尽快回家;二是告诉他们不要带东西,早点回家;三是让我去灵宝火车站接车,确保他们按时回家。

去年暑假,大姐和姐夫商量后决定带佳佳去广东上学。他们说佳佳上三年级了,要开始学英语了,村里的英语老师不行,再说村里小学也没多少个学生了,以前我们上学时有四五百学生呢,现在只有一百多了,整体师资力量也不行,再不去就耽误了。妈妈很是舍不得,说那么远,南方又那么热的天,吃的还都是米饭,害怕不习惯,还说,小小的娃学什么英语啊,不学不也可以嘛,你们姐弟几个小时候不也没有学英语嘛。但最终没有说服他们,佳佳被带去了广东。为此妈妈伤心难过了好久,还一直担心。这下好了,过年了,他们都要回来了,妈妈好高兴啊!

村里像大姐和姐夫这种情况的比较多,年轻人都想闯个未来,不是男的外出,就是两口子都出去打工了,地要么承包给别人,要么农忙时赶回来抢收抢种,也有少数撂荒了。他们已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农民了,好象是飞起来的风筝,跟着社会的需求漂泊在外,靠着细细的电话线连着自己的家乡和父老。我不喜欢城市给他们的身份——“农民工”,只不过目前我还没有个更好的名词给他们定义。他们的孩子一部分带出去上学,被城里人称做“农民工子弟”,多数托付给老人照看,留下的孩子就成为了所谓的“农村留守儿童”,在村里小学上学。不论是在哪里上学,年轻的父母有一点是共同的,可能是出门在外,见多识广吧,可能是更深刻的体会到了知识的重要,也可能是在亲身经历体验过后,对生活的感悟更深吧,他们无一例外对孩子的成绩特别重视,不能带出去上学的往往许下承诺,像考试得了100分,奖励多少多少钱之类的,成了许多父子或父女之间的交换条件。

大哥和二姐都要到除夕那天才放假,紧赶慢赶,都要赶上除夕夜的饺子。

年的氛围也许是每个中国人都无法拒绝的。不论回家的路有多长,不论春运(今年春运铁路不涨价了呢)时有多挤,不论路上有多辛苦,回家的愿望其实总在每个人的心底。家是每个人心里最温暖的地方,不论它贫穷还是富有。

其实不只是大姐姐夫他们,全村几乎每个家庭都有在外的,有的家还有好几个,都是好久没有回家的,大概还都是去年过年后离开家的吧,到现在整整一年了。快过年这几天家里人都在等待回家的人,在外的也都在往回赶,用老爸的话说像鸟儿归巢。

                                   第二章

但也有例外。本村的二姨家的孩子出去四年了,没有回来过一次,也没有给家里寄过一分钱。刚开始那两年,二姨提起她的家宝就开始哭,时间长了眼泪哭完了,就不再哭了,只说,权当我没这么个儿。家宝今年也25、6岁了,上学时就比较调皮,经常被学校老师批评,二姨夫没少被请到学校,还差点被开除,混到初中毕业后,无学可上,无事可干,在村里呆了几年,不能吃苦,不愿意上地里干活,整天在家里无所事事,除了睡觉、看电视,还跟村里的一些小青年学会喝酒、打麻将,没钱了,输光了就朝姨夫伸手要钱,不给就闹,经常和家里闹矛盾,后来实在待不下去了,就和村里的几个同龄人去了深圳,一去四年,没有音信,偶尔打个电话,却是朝家里要钱,给吧是纵容,不给吧,他说他几天都没吃饭了。家里实在是无可奈何。村里的老人在一起说起家宝时,有个老人说:“家宝这是学没上好,人没做好,就看能不能回头了”。

好多年不见家宝了,小时侯还经常带着他一起玩呢,现在陌生了,没见过面,没打过电话,谁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是干什么的,连他妈都不知道。私下猜测家宝可能是搞传销了,要么是加入了黑社会了,谁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呢。只是苦了姨夫和姨。年龄大了,地里的活干不了,经常在农忙时找人帮忙,可那几天村里本来人就少,忙起来后想找人,更难,只好掏大价钱四处找人,本来地里就不挣钱,再雇个人来帮忙,这样一来,地里每年的收入就很少了。最重要的是老两口心里不顺,几年工夫,姨夫和二姨的头发都白了。我在想:像二姨和姨夫的这种情况,等将来他们老了该怎么办啊,地里的活干不动,儿子又不在跟前,那不连生活都无法保证了吗?我们村不就变成了老年村了吗?

许多人外出打工,通过自己的辛勤劳动,每年都能给家里带回万把块钱,一般每年过年回家一次,吃、住都在外面,看似不错的生活,但其中酸楚自知。出门在外他们都会受到许多的辛酸和委屈,当然也有喜悦,毕竟是年轻人,吃点苦,受点委屈,无所谓,那是经历和财富。外出打工的经历,使从村里走出去的人们的经济、生活、观念、思想等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也许必将会改变他们的人生。

前巷子六婶家的丽丽出去两年了,在郑州认识了一个太原的小伙,听说是做生意的,两人好上了,谈起了恋爱,去年过年回家时告诉了六婶,被六婶骂了一通,说那么远,我们都不知道人家底细,你可别被人骗了,还是回家到村里给你找一个咱知道底细的,明确持坚决反对意见。可是现在儿大、女大都不由娘啊,在婚姻上有几个还听父母?这不年根时我听说丽丽回家来了要结婚了,看来还是年轻人说了算啊。也不知道丽丽是如何做通六婶思想工作实现跨省婚姻的,村里近几年像这样的远娶远嫁在青年人中还有好多呢,也慢慢被人们接受了。结婚那天我去了,我看到二十一岁的丽丽已经满是城里人的打扮了,很是时髦漂亮,也看到了她明显是有了身孕。

婚礼很是热闹,六婶以前总是紧紧巴巴的过日子,什么都要省的,还总说细发细发,仔细了才能发家,但这回丽丽和他的丈夫回家带了好多钱,根本不让六婶操心,有钱了,事都好办了,六婶两口子说话气都粗了,烟、酒、肉、菜都准备的很足、很好,去捧场、混事情的人很多,婚礼也很排场。

听说丽丽过完年还要把她弟弟和六婶都叫到郑州去帮她做生意呢,村里人都说六婶一家也许将因她女儿从此就要翻身了。我看到了村里好些人对丽丽排场的婚礼和她能干的丈夫的羡慕,看到了六婶眼里少有的自得和骄傲,当然,我也看到了一些老年人对丽丽的指指点点。

仅仅一二十年,村里新一辈的年轻人的婚姻观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前都是媒人说媒撮合成一对对的婚姻,现在都是自己做主,先斩后奏了。

许多小青年也从外地回来了,他们多是初中毕业后就开始闯荡社会的80、90后一代,天不怕,地不怕的,男的女的都有。有些留着个黄毛,穿着新潮的衣服,拿个时尚的手机在村里人多的地方晃来晃去大声打着电话,或是相互交换电话号码,看彼此的手机,说在外的感受,比着彼此工作的情况和工资的多少,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样子,似乎是在炫耀和表演。有人在饭店学厨师,有人学美容美发,有人学习汽车、摩托车、手机修理等,各个活的也很精彩,也都在社会上发挥着自己的一份作用。地里的庄稼,父辈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方式和他们赖以谋生的土地、农活已经成为他们鄙夷的对象,他们普遍都很厌恶地里的劳动,不愿意弄脏他们的皮鞋和新衣服,他们的手变的很白净,干活时若弄个血泡也会吆喝半天。用他们的话说在地里忙上一年还不如他们打工干上两个月的钱多呢,他们一个个正在脱离农村的生活,努力要把自己塑造成为一个城里人,在我眼里他们正在逐渐成为村里的过客。

其实留在家里的老人们生活很艰辛,他们上了年纪需要人照顾时身边却无人照料,只能靠老伴或是自己照看自己,生病了不舒服了,不是硬扛就是到村里卫生所买点药吃了算了。他们几乎无一例外都舍不得自己家的自留地,尽管地里辛苦一年的收入比不上外出打工的两三个月的多,但他们都想方设法挣扎着也要干完地里的活,他们对土地的感情是80、90后一代所无法理解的,也有真干不了咬着牙强干的。这不,后面巷子的老王叔,一个人在地里干活突然头晕绊倒了,摔了一跤,旁边没人,就一直躺在地里,直到老王婶发现他中午不回家吃饭去地找时才发现,幸亏发现及时,否则后果真的不敢想。还有村里的青壮年多数不在,晚上人们的安全感比以前差了,地里的苹果每年秋天总有人说起丢了,黑里被人偷摘卖了,再说村里多数是老弱病残,就是遇到了贼,也没有一点抵抗力啊。

年根月尽时,几乎家家户户出门在外的游子都回到了家,吃到了团圆的饺子。一个祥和热闹的春节开始了。

 

                                        第三章 

大哥每年回来总要在初一这天和他的一帮高中同学在一起谝半天,有七八个,现在有在工厂搞材料分析的,有在商场做部门经理的,有搞市场营销的,有在学校教学的,有在外做厨师的,也有在建筑工地包工程的,看起来还都人模狗样的,但是不管在外边混的怎么样,回到村在家里都把外边的那副面孔通通扔了,都直呼小名,说的都是小时候和以前上学的一些趣事,偷偷喜欢哪个女孩的故事,调皮曾经被老师打了,喝酒后回家被老婆怎么惩罚了,说的人开心,被说的也不恼,笑声不断。

我是给他们服务的,沏茶倒水,摆花生糖块,然后坐下来听他们谝。尽管他们也有生活的艰辛,但他们表现出来的却是没有任何困难可以打倒的信心,你听听这些爽朗、开心的笑。

我在他们谝的间隙插了一句:“咱村这方水土生你养你一二十年,你们从咱村里走出去到现在,你们给咱村回报了什么?你们每年就过年回家这一次,标准的是村里的过客啊?”热闹的气氛安静了下来,我接着说:“你们不就是每年给家里拿回来的钱多了些嘛,除此之外,还有啥?”

“呵呵,你还挺有尖锐?!我们土生土长的,怎么是过客?你怎么知道我们只带回了钱?”在外承包工程的建军哥问我:“以前总想着离开农村这落后、偏僻的鬼地方,现在静下来时还总想着家,总在想也许农村的这块天地大有作为呢,我们很想为她干一些事情呢!这个以后再和你说。”

我说:“以后说就以后说,现在说当下,咱村都快成老年村了,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了,村里靠谁来建设?咱村以后怎么办?你们都在外边,可以不管,我在村里,村里的这支‘386199’部队怎么办?”

“我们外出是去寻求机遇和发展、充实自己,目前这种情况呆在村里眼看是没有出路,这是没办法了,只有这个出路”。在外打工的鹏飞哥说:“我很希望当我回来,鼓起来的不仅是钱包,还有大脑。”

“你以为我们没想过这个问题吗?你以为我们那些年大学的书是白读了?即使我不能回来,我还是非常关注农村,关注我们的家乡!”大哥告诉我:“做梦都希望农村能像城里一样好!”

“现在村里暂时没有好的条件和机遇,大规模的外出务工,是时代和历史的必然,我预言新农村建设开始后农村将迎来一个新的发展高潮,现在国家非常重视农村,重视基础设施建设,铺设了水泥路,电话、网络都已到村,通讯这么发达,发展条件已经具备,目前农村是正在积聚力量,等待时机的孕育阶段。比如像村里有的家种不了的土地可能将来会让种地大户承包,其他人也可以用自己的地以股份的形式入股,发展规模化、集约化、现代化新农业等,农村还是要在土地上做文章。从以前的包干到户,分自留地使人们吃饱了,到接下来要走的规模化农业,必将使农村的土地利用率更高,效益更好,使人们真正的富起来,这好比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样,是历史的发展趋势呢?呵呵,怎么样我给你上了一课了吧。”在五高教学的永权哥真像是在上课呢。

“你说的那些都需要人啊,可现在,村里就像是在给城市输血呢,你看看,学校的尖子,老师的苗子,考上学后都走了,最优秀的都争着抢着给城市服务去了,都留在了城里发展。没考上的留下来的,在学校十来年学的东西都是应付考试的,回来都用不上,没有用武之地,还让村里人笑话说是“种地不如老子,养鸡不如嫂子”,升学无望、就业无路、致富无术,处境很是尴尬,似乎只有外出才能看到前途,所以都走了。这样下去,村里年轻人越来越少了,农村以后该怎么办啊?”我说起了我的忧虑。

“杞人忧天!别以为这么大的国家只靠你去想办法解决?能人多的是呢?办法总会有的,两会上有关农村问题的提案很多,国家很重视,连续三年中央一号文件都是农村问题的。可以预见农村将会迎来一个发展的好时机!”

……

我的一个同学子成初一给我打个电话,约我晚上去他家喝酒。子成人很豪爽,也很野,初中没毕业,就出去混社会了,先是托人说话找了个在公共汽车上帮人拉人,卖票的工作,干了一段干不成,后来在工地上干,吃不了苦,还和人打了一架就不干了,后来听说在灵宝哪个舞厅给人看场子,在街上我见过几回,他敞着上衣,露出胸前的文身和胳膊上的伤疤,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喽罗,看着都害怕。不过我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以前上学时还睡在一块,他回到村里见了我时还总问问侯侯的,发烟,点火的,在别人看来我俩还走的比较近,所以我得去。

我去时在院子外都能听见划拳喝酒的声音,透过窗能看到他家已经坐的满满的了,我一进门,他就叫他媳妇给我收拾筷子搬凳子。多数都是认识的,一个村子里的,一帮人啊,也有一两个眼生。我刚坐下后,不由分说,被迫喝了两碗的入场酒,用他们的话说叫赶快进入状态。我不善喝,眼很快就有点迷离了。“好,都到齐了,现在听我说,我要宣布一个决定,我何子成决定要参加我们村下届村委会的选举,我要竞选村委会主任”。我一下子吓醒了,看到子成正慷慨激昂的演说,底下的那些酒友们有的也像我没反应过来,有几个已经开始鼓掌了,我也跟着鼓了几下。后来他们再说什么我就没听见了,也记不住,一直在想,这个家伙怎么什么时候有了政治头脑,就他也想当村长?不过也难说,村里人尤其是“386199”部队的见了他哪个不害怕啊,估计他眼一瞪大家都要投他的票吧,子成要是当了村长,我们村将会怎样?

我回到家时已经11点多了,妈妈还没回家,她去敬神还没回来。初一、十五还有一些固定的日子妈妈总要去村里的庙里磕头烧香,还要帮忙干一些神事,她看的很神圣,我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因为妈平时心操的太多了,担心我们几个的方方面面,心里总得要找个依靠啊,于是就信神了,为我们姐弟几个几乎天天烧香,这成为了孤独的老人心里的安慰和寄托。村里很多的老人都信神,有的信外国神——基督教,总之要找个心灵安慰和寄托。用大哥的话说:“没有科学的信仰时,农村的老人们的精神必将被神和基督所占领。”

其实已经被占领了。村里相继盖了一个庙和高大的基督教堂,都是由村里的信男善女们集资、出力、出工有组织、有计划的完成的,似乎中国神和外国神在我们这个偏僻的村庄里也要竞争一番。

信神的妇女们在平时村里生活枯燥时的聚会,俨然也是村里的一种文化生活,二姐称为是中老年妇女的“沙龙”。她们在一起诉说的生活的琐事和儿女在外的遭遇,诉说昨日梦境中的吉凶预兆,为儿女工作、生活、健康、为家庭烧香磕头祈求神的关照,这也是她们的一种交流和情绪宣泄的方式吧。

信基督教的看起来正规一些,有神父讲圣经,有唱诗班,但明显是被村里的神父本地化同化了,有明显的中国农村特点,显得有点不伦不类,很多是讲一些被神话的故事来吸引人们信基督教。

尽管村里接了有线电视,许多人还买了卫星接受机,在房顶安了锅,但是村里的人们还是需要一种属于他们自己的精神生活和文化,现在除了看电视和偶尔能看到村里组织的的一两场戏外,对中国神和外国神们顶礼膜拜成了他们经常的和日常的精神信仰和活动了。

 

                                       第四章 

佳佳回家后很快就给我们展示了他在外上学的成就,毕竟是跨过长江,见过大海的,显得大大方方的,没有了以往的扭捏和胆怯,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各门功课都不错,获得有奖状,还有就是会说英语,把苹果不再叫苹果,叫apple,把橘子叫orange,还有吵着闹着非要吃肯德基。

妈妈说:“咱过年买有烧鸡,你吃烧鸡,好吗?”

结果被他耻笑了一通,说:“我奶连肯德基都不知道,灵宝连肯德基都没有,我要吃肯德基,我要吃hamburger嘛!”

惹的我心头火起,说:“吃什么肯德基,在咱屋,在村里就只有吃老母鸡,什么hamburger,不就是火烧馍夹肉嘛,一顿还要几十块钱,你爸你妈的钱是那么好赚的?!能供你吃几回肯德基,咱农村的孩子吃一回尝个鲜就行了,再说那些都是些垃圾食品,你以为有多好?!”

妈妈听见我批她的外孙火了,矛头直接指向我:“你不给佳佳去买那个什么鸡也就算了,还嗵嗵嗵的说了这么多,农村的娃怎么了,农村的娃就不能吃个鸡啦?”妈妈疼爱她的外孙,明显的纵容和溺爱,尽管我是在教育他,但老妈发火了,我也就不再好说什么了。

食品和其饮食文化对儿童的吸引和对传统饮食的侵蚀可见一斑。可以想象像佳佳这样外出的孩子,他们在外接受的教育、看到的世事、耳濡目染到的所不同于村里的一切将会对他们以后的成长和生活产生多大的影响。不知道像这样的打工二代们长大以后还能否想起村子里曾有过的成长的足迹?也许那个时候村子早已成为了他们记忆中模糊不清的翻过去的一页。

我问佳佳说:“你在广东有没有人欺负你啊?”佳佳不说话。

我说:“他们欺负你你怎么办?”

他涨红了脸还是不说,

我教他:“咱出门在外去上学,咱不惹事,但咱也不怕事,要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就揍他!”

我恶狠狠的表情和攥着的拳头把佳佳逗笑了,他说:“我妈说不让我和别人打架。”

我问:“那要是别人打你呢?你都不还手?”

正说着大姐来了:“你怎么教我佳佳和别人打架啊?我们出门在外,我哪个能惹的起啊?怎么还敢打人家”

我问她:“那佳佳受欺负怎么办?”

“受欺负,受欺负咱只能忍了,我还能怎样,你以为出门能像在家一样,几个小孩打一架,流血了打肿了,贴上纸抹点油就好了?在那里如果把人家城里的小孩打流血了,要上医院给人家看的,还要拍片子,要赔偿,花好多钱呢,咱又没有人帮忙,人家都凶凶的,一口一个农村的孩子就是野,农村的孩子就不该到城里去,我看着都害怕,我宁可让他不还手,也不想让事情闹大了。”

我一听,火了,“咋了!农村的娃就比城里的娃次了,打架都不让还手,这要看理在哪一方,理在咱这里时就得要用拳头去教训教训他们,就得用拳头树立威信!”

“得了,得了,你别把我佳佳领到沟里去了,将来是他在外面和人家相处,而不是你。”

“就你的教育方式,佳佳在外面能够开心、快乐吗?咱的娃不次都让你教次了!”

“弟弟,你不懂。”

我从来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广东对我来说非常的遥远,城市里发生的一切很多我只有从电视上才能见到,也许我真的不懂那个遥远的陌生的,我的姐姐、姐夫和外甥生活的地方发生的故事。但我真切的祝愿他们出门在外能平安、和顺、幸福,佳佳也能够像城里的孩子一样一起快乐成长。

 

                                       第五章 

过年的时间过的真快,转眼要到他们上班的日子了。本来大姐他们一家可以晚些走,大姐不愿意让妈妈和老爸送完这个送那个的心里难受,决定和大哥二姐他们一起走。

临走的前夜全家聚在一起吃饭,大姐、二姐和妈妈把饭菜做的很丰盛,都是我们爱吃的,满满一大桌子,妈妈还一再的给这个夹菜,给那个添饭的。我们都不提明天要走的事情,免得爸妈伤感,都给爸妈说些高兴的事,我们都知道下一次吃团圆饭还要很久很久,我们都希望吃饭的时间能够长些,再长些。也许这是村里每个有出门远行的游子的家庭的共同心声吧。

饭后,妈妈、姐姐在收拾行李,爷爷、老爸、哥哥、姐夫和我坐在一起聊天,无意中说起妈妈看电视时经常看中央二台,还喜欢看经济节目,甚至都知道了股市上的牛市和熊市了,知道电子公告板上如果是一片红色那是股市涨了,大哥的日子就好过了。

大哥问妈妈:“你看哪些有啥意思啊,你多看看戏,看看电视剧。”

“还不是我儿干这个,我才看这个,不然我一个农村妇女看它有什么用?”这大概也算我家的特色现象吧。

我又说起了我对于村子现状的忧虑,老爸很是干脆,也像是总结:“村里如果没有人了,村子就荒了,村里如果没有年轻人了,村子就败了。”

我很是高兴,原来老爸的见解这么精辟,说:“我想把咱们村的现状写出来,写成故事,让更多的人看,让更多的人去关注农村,你们看怎么样?”

“好啊,你写,多好的素材啊!”哥哥和姐夫满口支持。

“你明天送他们回来,去把厕所的尿送到地里,开春了,要给地里上肥呢,别误了!”老爸像是泼凉水,更像是打击。

“爸,你怎么能这样呢,小弟想写,就让他写了,怎么一下子扯到拉尿了,多俗!”大哥为我鸣不平。

“呵呵,其实我知道,老爸是太了解我了,知道我从来不踏实去干一件事,是要我从小事认认真真做起,做了再说,别总是大话连篇。对吧?”

“算你还开窍!”老爸很少有的表扬了我。

“你们不知道,你们现在生活的这个社会有多好!真是历史上从来都没有过的。就说我经历过的国民党时期到解放后到改革到现在,那是越来越好啊,解放前就不说了,能活着就不错了,新中国也饿过,但政府救济呢,包干到户以后,就能吃上两拌馍,那个时候心里就想啊,如果能天天吃白馍,那肯定就是实现共产主义了,谁能想到现在人们天天吃白馍都吃腻了,争着要吃黄馍酸菜了。现在你们想上哪里就去哪里,几千里一两天的工夫就到了,多方便啊,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多好啊!以前哪能啊?爷可从来都没想过。你说的咱村里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但我相信,以前那么难的都过来了,现在遇到的这点事不算什么,总能够解决的。就是有一点爷看不惯:现在人们把钱看的太重了,不再说谁家的粮食多,哪个人的德行好,只比谁钱挣的多,比谁官干得大,村里外出的有些人那挣来的钱都不知道是怎么弄来的,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你们多在外面挣钱、做事,要爷说,做人最重要,好好活人,踏实做事,对得起良心比其他的都重要。”90岁的爷爷很少说这么多话,我们都在认真听。

……

我非常清楚从这个不起眼的村子里辐射出去的人们,几乎涉及现在这个社会的各个方面,过年的时候不仅是亲情的凝聚,是新的观念与旧传统的碰撞,更是信息的交流和汇集……这些天村里就像是开了一个人才交流会,许多人听说了其他的地方挣钱多,就“跳槽了”,带着新的希望和祝愿去了新的地方,外出务工的人们经历了重新的选择,像是进行的人力资源的优化和配置,又开始了新的一年的忙碌。

一天天,人们都在送走着亲人,每天都能看到路旁、村口的离别,没有了回家时的那份期待和欣喜,有的是老人们淡淡的离愁,年轻人似乎浑然不觉,只觉得在家里难熬,寂寞,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的要外出了。慢慢的,村里逐渐的安静了,留守部队又齐了。

送走大哥、大姐、二姐他们后,在回来的路上,我又一次站在了高处看我们的村子,她变的又很安静,在这个少有的暖冬里,在早晨的阳光下,在“吹面不寒杨柳风”中,已经能明显感觉到了春天的气息,是的,你看!远处村头河边的柳树枝头不是已经披上了淡淡的绿色吗?2007年的春天不可阻挡的来了!

可我仍在想,我们村的春天什么时候来到?

                                2007-3-15

更新:2008-01-20 08:0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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