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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口·老街·古驿道

作者:知行 来源:普洱雅苑 点击:2423

     

     历史的烟云可以被风吹散,岁月的风尘可以将繁华湮灭。时光如流水可以将一切冲淡,包括人的感情。太阳总在温暖着大地亘古不变;月圆月缺,总在潮起潮落着人们的心情古往今来。再也按耐不住骨子里的那份冲动,执着地拨开侵径的荒草漫长,拂去岁月的风尘。任凭它一江春水向东流,黄河入海不复归,我却怎么也不能忘记了这条来时的归路。凭借着祖辈们世代相传的记忆,沿着一条沧桑萧条久已冷落了的盐商驿路前行。

     浢津渡与一夫当关万夫莫克的函谷关隔河相望,舟楫往来渡人载货,成就了这条横跨天堑通达南北的水路。 沿着这条水路两端的渡口分别延伸,向北远上塞外,往南直下荆襄;连接长安与洛阳之间的崤函古道也在这里与之相交。古往今来便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和经济地位。多少迁客骚人贩夫走卒聚散于此,并从这人生和地理的十字路口,开始了他们各自新的旅程,也在黄河与长江之间踩踏出了这条盐商驿路。


     浢水发源于中条山南麓的芮城县境内,全长16.9公里,由北向南注入黄河。浢津渡口位于浢水与黄河交汇处的左侧,早在先秦时期就与河冿、蒲津、茅津渡口位列“黄河四大津渡”,与三国时期的魏函谷关隔河相望距离最近。在历史上先后被称为:浢津、浢津渡、郖津渡、窦津、陌底渡、王村曲里渡、曲里渡、沙窝渡等。该渡口至今仍通达两岸,造福于人。
      这里也是黄河中游河段到达长江最短的距离。解州的盐商们很早便选择由此向南把他们的食盐销往江南各地。据光绪《山西通志·关梁考》记载:“陌底渡,在县东南40里王村曲里渡,即古浢津也。路通河南灵宝……”。唐宋以来、特别是明末清初,盐运业十分发达。大批的驮队从解州翻越中条山由此渡河、南入中原直抵长江流域。民间百姓常有万余人以扁担为工具,为商贩们在此地转运货物,货物的种类最多以盐、粮、棉,油和日用百货为主;从中条山南麓到浢津渡口形成了长达30余华里的道路街市,人称“三十里浢津街”。早就听说山西文坛新秀芮城的张雅茜女士写了一部《浢津渡》的小说颇为感人,看来对这条驿路及渡口感兴趣的并非只我一人。怎耐缘分未到,至今未睹其祥徒添遗憾。


      终于有机会在今年的暑假期间带着孩子一路南行,来到了这条驿路的南端,还不算是终点的荆紫关镇。历史上的荆紫关,“北连秦晋,南通吴楚”,在军事上有着‘扼西北、控东南’之便利。凭借着优越而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它成为‘一脚踏三省’的、商埠云集的商业重镇和‘朝秦暮楚’的军事要塞。丹水发源于商洛山,自北向南注入汉水汇入长江。与运河、蜀栈并称为我国连接南北的三大通道之一。丰富的丹江水力资源使得荆襄沪杭的巨商大贾们,直挂云帆溯江而来。坐落于丹水岸边,形成于唐代后期的荆子关商业古街,至明清时期也迎来了它的黄金时代。古街上700余间白墙黛瓦、两侧山墙上设有两米高左右的防火硬山墙飞檐高挑错落有致楼阁重叠,使得这本已沧桑的街道,更加典雅多姿古朴生香。带着明显徽派建筑风格的商铺古色古香,夹着一条南北走向宽约丈余长达五华里、青石铺就的街道“西接秦川,南通鄂渚”。厚重的黑漆木板门昼抽夜闭,聚散着云集于此的日杂百货、皮草药材、解州食盐等各类货色。据记载从明朝万历年间到清末的300余年里,一年四季日日繁华;沿江码头舟舸弥津,豫鄂陕附近七省的商家云集此处。曾出现‘三大公司’、‘八大帮会’、‘十大骡马店’和‘二十四大商号’的繁荣景象。平均每天上市7000余人,节日或农闲时多达上万,素有“小上海”之称。
      古镇上现存的古街、关门、山陕会馆、禹王宫、平浪宫、万寿宫、法海寺、清真寺等诸多遗迹中,始建于清乾隆年间,由陕西、山西两省商人共同集资修建的、坐东朝西面朝丹江的山陕会馆,层楼叠榭气势恢宏领尽风骚。整座会馆占地约5000余平方米,它里边所有的建筑构件均达到了“无石不雕、无木不刻”精工细作的程度。又看过会馆里边的简介才知道,其“建筑艺术,雕刻艺术和壁画装裱”号称“中原三绝”极具研究价值。会馆最里边的“春秋楼”里供奉着解州盐商的老乡武圣财神关二爷,使人顿感亲切。晋商们敬奉关公,不仅是敬老乡,聊解思乡之愁,更是对重义行为商业化深层次的理解和奉行。


     这里也是越国大夫、“商圣”并被后世奉为财神爷范蠡的故乡。这条驿路把长江与黄河紧紧地拴在一起,一路货色所衍生出来的无限商机聚来四面八方的商贾,也把解州的关二爷和楚国的范大夫同时奉为财神爷供于这座古镇。不管是这条驿路成就了财神,还是财神繁荣了这条商道;冥冥之中似乎是一种定数,更是一种必然的天造地设。两位财神一武一文  ,分别代表了长江流域和黄河流域两种不同的思想内涵所映射出的商道行为。武派商人粗中有细、做事爽快崇尚实力的竞争;文派商人精打细算、讲究章法偏于灵活积累。在北方商人把内蒙的皮草、解州的食盐及北方的特产销往江南的同时,南方的商人也将茶叶、烟酒、火纸和沪杭一带的日杂百货及各类手工业产品,沿着这条驿路向北推销。一脚踏三省的荊紫关与鸡鸣三省的函谷关同为先秦的重要门户和军事要塞,同时也是这条驿路上重要的货物集散之地。灵宝的县城(老城)、虢略镇、川口镇同样占据天时地利,在两位财神爷的庇护之下商铺林立驿路繁忙,一派繁荣景象。
     东边的铁岭原发脉于伏牛山之崤山中的嵌(甘)山,自东南向西北瑞气生发;西面的衡岭塬是秦岭最东端娘娘山的余脉,自西南向东北平衡乾坤。两个源头于黄河边探首相望,“王字体工字峡十分见工”。弘农涧、断密涧、灞底河便在这东西两塬拱围而成的河谷盆地间经年流淌,滋润着这方四时无旱涝、堪比江南鱼米之乡的肥沃土地,哺育着生活于此的人们,世代繁衍生生不息。
     商机踩踏出驿路,村镇拥挤着驿路。内蒙的皮草、解州的食盐,南渡黄河后由灵宝的老城渡口出发,沿着弘农涧向南进发。车载马驮肩挑背扛,翻崤山渡洛水越熊耳,爬山涉水直抵荊紫关或湖北老河口后货销江南各地。


     灞底河畔的“三圣遗址”、“川口遗址”、“双庙沟遗址”,还有正在南朝村考古中一处的仰韶文化遗址告诉我们,至少距今约七千年左右以前,便有人类在此生活居住。《史记·五帝本记》也告诉我们,解州的食盐已成为当时人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百味之王”。沈括的《梦溪笔谈·辩证一》更是详细地记载了北宋时期解州池盐的财利,甚至达到了当时全国赋税的一半。足见其在当时社会经济与政治生活中所处的重要地位。
     据民国28年《灵宝县志》记载:“……灵邑南山北河,秦岭横断,向所为藉之交通者,东西只有函谷关一轨之羊肠,南北只有官道口一线之鸟道”。从灵宝的老城渡口到达卢氏的驿道共有两条。一条是从渡口走虢略镇、经涧口村进入断密涧沿河过翻里、两岔口、南天门、固水、官道口进入卢氏县境。这条驿路可行马车,虽为大路但山高沟深,十分难走且路途较远。另一条路则由渡口沿弘农涧东岸向南,过沙坡、梁村至北泉村沿灞底河东岸继续南行。途经南泉、三圣、陡沟、闫谢、川口镇、赵吾、东庄里、南街、磨里、城烟等村,再由红土坡上两岔口走南天门(清末民初又增修经磨里村、寺坡到两岔口一段近道。)、固水,进入官道口或从梨子沟直接抵达卢氏的杜关镇。从寺坡或红土坡上山到两岔口的这段道路虽然狭窄,却适合骡马驮队担夫脚力的行走,可以节省不少的路程。据沿途几位老年人的回忆,从老城渡口到卢氏县城一个来回,至少需要五天的时间。川口镇也是商贩及驮队来回必经之道和必须歇脚过夜的地方。山间的劫匪人数一般不多,大多只会对单身或小股商队下手,且有狼虫虎豹出没无常。来往的晋商们大多联号搭帮赶路,驮队、马夫、骡夫、押运,遇有贵重货物,甚至还有武师、镖师相随,组成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方得旅途平安。
   


     沿河的驿路地势平坦且村庄密集,川口街距老城渡口又刚好是驮队一天的行程,自然生发出无限的商机。很多晋人和途经的客商便在此做起了过路生意或替人帮工,当起了伙计、熬起了相公,年初至此年末回乡。久而久之便有人在此站稳脚跟安家落户经商开号,长期居住了下来。随着几处骡马店的开张,越来越多的驮队也习惯了在此歇脚过夜。随之而来的住宿、餐饮、各类商户和小手工作坊也逐渐兴盛。粮行、花行、饭店、面店、骡马店、染坊、药铺、杂货铺等大小店面逐渐拥挤出一条长达二里的街面,川口镇自然也在这燕子山下灞底河畔繁荣昌盛了起来。据清光绪二年的《灵宝县志》记载,当时的川口镇和川口村同时存在。且依据当时的规定:凡百户以上的街才能称镇,百户以上的村才能称里。说明当时的川口街上至少有商户百户以上,而川口村指的则是川口街以外的自然农户片落。一条驿路带活沿途经贸,一座集镇吸引八方来客。更有巨商富贾在这条连接长江与黄河的驿道上,沿途购地自建商号,形成各自的商业链条,成就一番大业。像芮城的张云祥、崔丙麟、闫同子等13家做粮行购销生意,赵景方、任寿福等8家京广杂货店,周书信等4家骡马店带饭馆,李茂春等9家药铺和药材收购行等大户,均在沿途的各大集镇上布撒下他们的产业扬起一世的威名。


     经济的繁荣必然带来文化的滋生。诸多的文化现象及风土习俗便也在这条驿路上历经沧桑酝酿沉淀了下来。川口街也和沿途的诸多集镇一样,人们在通贾逐利的同时 也渴望着精神上的追求。在庙宇文化方面,曾建有财神庙、瘟神庙、玉帝庙、关公庙、马王庙、老君殿、魁星楼、土地庙、千手佛楼、观音庙、龙王庙等诸多庙宇,寄托着当时人们对于风调雨顺、四季平安的虔诚祈祷和精神追求。在商业文化方面,川口乡的北泉村至今还保留着一种有趣的习俗耐人寻味。村民们但凡有空便爱聚在门口的驿道旁拉着套话,就连吃饭也爱端着碗坐在路旁的碌碡上、石头上就着驿路上扬起的风尘下饭。想必这驿路当年甚是繁忙,导致人们连吃饭也要捎带于此,不想放过任何一线商机。更有人家特意从村西的灞底河里选一些特别醒目的大石头放在自家门前,也算是个固定的招牌,让那些过往的熟客或者是慕名而来的客商容易找上门来。干店,顾名思义,就是只提供床或土炕,并不包括饭食及睡觉的铺盖。可川口街上干店的掌柜门,却都会免费为客人提供热气腾腾的面汤或米汤,方便客人咽下他们随身携带的干粮。拙朴的方式隐藏着精明的盘算,无不诉说着曾经的繁华、传承着一种驿路文化的深厚底蕴。
     清末民初,随着卢汉铁路、陇海铁路和晋西南地区南同蒲铁路的开通,历史的车轮在蒸汽机的牵引下瞬间夺走了这条驿路上一大半的商机和财富。军阀混战匪患流寇的乱世之秋更使沿途的经济命运雪上加霜。往昔的繁华景象日渐萧条,驿路、渡口、集镇逐步没落。建国以后的公有制计划经济,基本上彻底终结了这条驿路的命运。所有靠打拼赢得殷实的积累,也尽在岁月的苦雨闲愁中、斑驳沧桑里诉说着无言的恓惶和叹息。


     从儿时起,便在长辈们的口口相传中,好奇着他们心中关于这条驿路还有沿途村镇上所有的记忆和故事。这种近乎于痴迷的顶礼膜拜,更像是一棵大槐树的根系延扎入我的心田,期待在一场心雨中生根发芽。但凡有空便约了好友或单独前往,去看望三圣村的董家大院、王家大院,闫谢村的过楼,还有那些残存于记忆中斑驳变形的铺板门、老招牌、老戏台、古庙会、老磨坊、老油坊、老马坊、豆腐坊以及煙没于风尘之下的这条古驿道。渴望解读所有的迷惘,祭奠心中的感伤。新近竣工通车的运宝大桥还有它所连通的运十高速和蒙华铁路,更加彻底地终结了这条兴于秦汉、强于明清、叹息于民国、散发着咸味、把一个个朝代搬来运去的驿路还有它两端渡口的命运。一切的一切,是劫数亦或是重生?悲欣交集间,耳畔依然会响起沧桑而旷远的梆子腔、集镇上的叫卖声、骡马驮队的脖铃声和铁脚车的轱辘声。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从未停歇,更加先进的筑路技术,通过那一座座桥梁、一个个隧道,逐步拉直着连接长江与黄河之间的这条驿路。一日千里的运载工具也淘汰了原始的车载马驮,长达月余的艰辛旅程也容易到半日抵达。一条古道虽然淹没于历史的长河,却又在另一种更加现代化的环境里得以重生。我们在感慨着这条驿路涅槃重生的同时,也更加感慨着中国文化的博大与精深。渡口魂魄犹在,集镇精神永存,驿路生生不息!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杨少桓:笔名知行,灵宝市川口乡人,醉心于灞河文化挖掘、整理、推广,只因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


更新:2019-10-12 07:3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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