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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办中学

作者:0398zhang 来源:原焦村一中 点击:2069


撰文   孟德祥云

                                     校订    

1976年对于中国来说可谓灾难深重,天崩地裂的一年,东北陨石坠落、西南频发地震。这是令中国人万分悲痛的一年,前半年周恩来总理,朱德委员长相继逝世。后半年伟大领袖,伟大导师毛泽东主席逝世。这是令中国翻天覆地的一年,粉碎了四人帮,结束了文化大革命改变中国命运,是历史大转折的开始。回过头来看,这一年仿佛是一场噩梦的尾声,社会大潮,汹涌向前,许许多多的事情,无不打上时代的烙印由于文化大革命,大学十年不招生,高中初中的学制是两年,上级要求学生就近入学,于是了队办中学相继成立了

01 摘花

1976年的暑假,两千口人的焦村公社沟东大队,突击盖起了12间土坯房,作为队办中学的教室和教师住室。截止8月21日,才拉回了8张办公桌和椅子,教室里木匠正在紧张地安装门窗,电工正在赶着架线,瓦匠正在忙着垒课桌,垒讲台大队革委会研究后,敲定8位教师,这就是沟东中学的全部,简单到不能再简单,沟东中学就这样准备开学了。

1976年8月24日晚上,沟东中学的7位教师听到大队的广播后,来到大队部开会(队部是窑洞)。大队会计把教师安排好后,革委会杨副主任,才踱着方步迈进会场,坐在办公桌前带着讽刺的口吻,开始了他的讲话;“毛主席教导我们,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我参观农业学大寨走之前,安排学生到第二生产队去摘花,回来听说程金生(原教育局政治教研员)校长还没有报到,结果学生就没有去摘花,你们教师怎样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当了教师就翘尾巴

教师们先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少顷,慢慢抬起头,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因为这个无限上纲上线的年代,一句话说错,不但要接受批判,而且饭碗都要丢了,窑洞里静极了。

突然年轻教师杨好永站起来,一字一板说道:“学生明天才报到,今天怎么去摘花?校长没报到,谁通知我们?

杨副主任满脸怒气吼道:“连一天教师都没有当,竟敢顶撞领导?”窑洞里瞬间陷入静寂,停了一会儿,主任气还没有消完,用命令的语气说道:“从明天起,学生前半天上课,后半天摘花,就这样,散会!”

那时学校的作息时间是一天三晌,早上9点放学,中午1点放学,下午5点放学,晚上没有自习。25日早上,学生听到大队广播通知,自带凳子和桌面(学校没有课桌),到校报到。下午教师带学生们去摘花,就这样半天上课,半天摘花,度过了一周。

那时候,大队干部大多都是造反派出身,文化程度普遍较低,根本不懂教育规律,但能左右学校的一切,任意指使教师,随意干涉学校事务,犹如家常便饭。

02 悼念

9月1日开始,学生终于不再参加摘花劳动。经过一周时间学校教学工作才慢慢拉顺,学校逐步买回粉笔,教课书,煤油灯,粉脸纸(用针线装订成备课本)扫帚、笤帚。蘸笔,墨水等。那时学校开设的课程有语文、数学、政治、工业基础知识、农业基础知识,体育。没有物理、英语、化学、音乐,历史、地理、信息技术等课程。早上一节自习,一节课中午两节课,一节自习下午两节课,一节自习。学生作业在自习课中完成,根本没有家庭作业。下午放学后,男生不是去割草,就是去玩滚铁环,打面包女生不是回去纺棉花,就是去玩抓石子,踢碗。

那时根本没有电脑、电话手机,甚至连收音机都没有,外界的消息不是从报纸得知,就是从大队广播里得知。9月9日下午,上完第二节课,教师就听到大队广播传来了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中国共产党中央军事委员会极其悲痛地向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宣告:我党我军我国各族人民敬爱的伟大领袖、国际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的伟大导师、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主席、中国共产党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名誉主席毛泽东同志,在患病后经过多方精心治疗,终因病情恶化,医治无效,于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时十分在北京逝……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广播,沟东中学的8位教师,惊愕万分,一时不知所措,竟不约而同失声哭起来。广播哀乐低回,使人们沉浸在无限悲痛之中,哀乐一遍一遍撞击着人们那脆弱的心灵,教师们谁也没有说话,必定这代人受到毛主席的影响太大了,受到毛主席的熏陶太多了,对毛主席感情太深了。谁也没有到教室去辅导学生,任凭学生自行回家。

9月13日,天气阴沉,空气好像都凝聚着一种悲痛的气氛,万物好像停滞生长接到大队通知,沉浸在悲痛之中沟东中学师生,到小学参加悼念毛主席活动。吃罢早饭,全体师生佩戴着白花,排着整齐的队伍默默地向小学走去。沟东小学的一个教室早已布置成灵堂,中间挂着毛主席遗像,下面放着巨大的花环,白色的挽带上书写着沉痛悼念毛主席的毛笔字样,两边站着持枪守卫的民兵。悼念活动开始,先是大队的领导一一到灵堂前,向毛主席三鞠躬接着是沟东中学的教师一一向毛主席三鞠躬紧接着是学生和社员悼念的人肃静,悲哀,无不沉浸在悲痛中,有几个禁不住失声抽噎着

9月18日,吃过早饭,沟东中学的教师带领学生步行到灵宝县城区参加毛主席追悼大会。

那时没有汽车电动车、摩托车,甚至自行车都很少。所以去往城区参加毛主席追悼大会的群众都是步行,步行的群众占去公路的多一半,走到焦村半坡,往前看,看不到头,往后看,看不到尾。没有人高手喧哗,没有人嬉笑,一个个满脸悲痛,好像刚刚失去了自己的至亲一样。人们的心情是沉重的,本能的朝前挪动,胸前佩戴着小白花,衣服不是黑色便是蓝色,清一色的中山装,公路的一侧偶尔有公社的通讯员,骑着自行车跑前跑后,协调组织安排。

灵宝的干部和群众,列队从四面八方汇集到城区,焦村公社的群众被安排在原邮电局门前的广场,通讯员负责分配各大队的群众站立的区域。抬头四方环视,邮电局广场中央的旗杆下半旗致哀,各方阵肃立广场和大街上秩序井然。

广场主席台上方黑底白字的横幅上写着“伟大的领袖和导师毛泽东主席追悼大会。”毛主席的巨幅遗像,竖立在主席台中央,人民解放军战士,持枪肃立,守卫在遗像两旁,主席台前摆满了各单位敬献的花圈

2点50分左右,广场上静极了,可以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怦怦声,偶尔也夹杂几声啜泣。大会实况转播开始,喇叭传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从现场发来的哀乐声。

下午三时整,中共中央副主席王洪文同志宣布追悼大会开始全场肃立,广场上的人随着提示默哀三分钟,接着响起悲壮的哀乐接着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国务院总理华国锋开始致悼词。

03 植树

10月底,沟东中学教师沉浸在粉碎四人帮的喜悦中,通过广播知道10月21日,150万军民在北京举行庆祝游行活动。文化大革命结束,教育的春天将要到来师生们迫切希望教育回归正常。

树欲静而风不止,基层还是造反派掌权,这不11月初,焦村公社下达了冬季植树的任务,要求各中学务必在15日前完成任务。初中学生大多是十一二岁,那时没有幼儿园,六岁入学,小学是五年制,初中是两年制。

任务下达后,要求各中学立即行动到罗家大队的山上植树。到了20日,公社召开了植树总结大会,公社革委会副主任,表扬行动迅速的学校,公开点名批评沟东中学,说校长程金生行动不力,对抗革委会,认为粉碎“四人帮”就不植树了,责令沟东中学在三日内必须完成植树任务。

程金生校长回到学校,利用中午学生放学后的时间,召开全体教师会议。那时开会经常这样,8位教师站在一起,用不到5分钟的时间,校长简明扼要说明情况,作出安排:尚老师后天到罗家小学联系学生的住处,安排学生的生活;班主任在学生下午放学时给学生说清,大后天到罗家植树让学生做好准备。    

23日早饭后,也就是期限的最后一天,秋高气爽,天气给人的感觉是特别暖和。学生穿单薄,个个显得特别精神。别看学生年龄不大,但由于经常参加劳动,步行20多里地绝对没问题。学生排着队伍,背着被子和铁锨,跨着馍提兜,里面装着红薯面馍和红薯杆菜,穿着非蓝即黑的衣服到了野外,学生显得特别兴奋,一路上唱着《东方红》和《大海航行靠舵手》等歌曲。

到了罗家小学,公社林站的负责人和教办的负责人,接待了沟东中学的师生。先期到达的尚老师和班主任接头,安排好学生的住宿,吃了下午饭,有的学生到沟边看水流,有的学生下水去抓小鱼。到了晚上,学生个个精疲力尽,倒头便睡,教师们看着学生睡踏实后,才放心去睡觉。

那时教室没有电灯到了天快亮的时候,由于天气寒冷,教师们纷纷起了床,到教室外边一看,才知道下雪了,今年的雪来的太早,而且突然,那时可没有电视和手机让你看天气预报。

慢慢飘一会儿,起风了,雪花漫天飞舞,雪越下越大黎明时分(教师当时还都没有手表),地面已经落了厚厚一层,到处银装素裹。学生们起床后,看到下雪了,立刻兴奋起来,在雪地里奔跑,打雪仗,一个个脸冻得发紫。

程金生校长找到公社林站的负责人和教办的负责人,气愤说道:“为了保障学生的安全和身体健康,学生马上返回学校,一切责任由我承担,‘四人帮’都粉碎了,该让孩子在教室学习,大人都不栽树,却让这么小的孩子来栽树!”碍于程金生校长的威望,负责人什么也没说。于是学生吃了早饭,按原路返回。

随着教育形式慢慢好转,教学逐渐步入正规,公社对此事也不了了之。

04 严教

1977年春,是粉碎四人帮后的第一个春天,也是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的第一个春天,重视教育,孕育希望的一个春天。由于大学十年没有招生,人才极其缺乏,这样就迅速形成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局面。春江水暖鸭先知程金生校长敏锐的感觉到一个读书无用论的荒唐年代已经结束了安排学生劳动的次数明显减少,学校逐渐步入正规。

那时教师每月补助只有6元钱,每天生产队记一个工,也就是10分,到年底各生产队再计算出每个劳动日所分红的钱数,往往有时一个劳动日只分0.1元钱,即每月挣3元钱。学生的学费每人每学期1.5元,还有相当一部分学生交不起。上级拨款非常有限,学校的开支却不少艰苦奋斗不是一句空话,那时商店没有卖作业本,学生没有作业本可不行。学校就派两位老师利用星期天的时间,到山西省芮城县城购买几领粉脸纸,回来后用刀子割开,然后用针线装订成作业本,发给学生。教材是文化大革命时期编的,内容没有连贯性,像当时的工业基础知识,讲的是三机一泵,没有教参,教师讲不了,即或教师能讲了,学生根本就听不懂。没办法教师只好到收购点买文化革命前的旧书本,或借老三届的旧课本。然后日以继夜的学习,教师往往连夜用钢笔和蜡板在煤油灯刻写,油印好。第二天早上发放到学生手中,供学生使用,为此教师常常弄得两手乌黑。

那时沟东中学的教师感觉到肩上担子的沉重,责任大于天,那时敢这样干确实还需要一种胆识,一种魄力,一种精神。只有这样,才能直面沟东大队的全体社员,才能无愧于教育事业,才能无悔自己的一生!

文章写道这里,我想起一件事。数学教师杨月霞,那时年轻,有魄力,下午第一节课辅导学生数学,初一优秀学生张建高把底不相同的两个幂运算错了,杨月霞老师一气之下,把张建高从座位上拉起,顺手在屁股上打了几下。好学生哪里受的了这个气,哭着跑出教室坐在大路边放声大哭你说事情巧不巧,正是下午农民起晌时间,那时土地都是生产队的,没有责任田和自留地农民只有通过攒粪多挣一点工分,张建高的父亲背着拾粪的筐子刚好路过这里。张建高看到父亲来了,哭声更大了父亲看到儿子的样子,厉声喝道:“不上课,在这哭什么?”

张建高委屈说道:“我做错了题,老师打我!”

父亲心疼儿子,但心里知道,祖祖辈辈务农,要想儿子有出息,决不能迁就,大声呵斥道:“老师打的轻,走!给老师说好话去!”说完拉着儿子的手就向学校走去。看到父亲这样的态度,张建高身子往后着,哭声越来越小。

到学校后,刚好下课,来到教师住室找到杨老师,张建高父亲毕恭毕敬说道:“杨老师,孩子你大胆去管,再捣,你只管打!”,

杨月霞老师回答道:“张建高是班里的好学生,所以我对他要求更高,像今天这道数学题计算(x-y)2(y-x)3你粗心,看成底相同,怎能不算错?其实底不相同的两个幂运算必须化为同底才能运算,此题有两种解法,都能实现求值的目的

张建高含着泪听杨老师,小声说道:“老师,我知道怎么做了。”

杨老师说道:“会做了,到外边活动去吧。”

那一年,沟东中学初二一个班,初一两个班,学生不过80人左右,家长渴望孩子成才,于是乎特别尊重教师,寄希望于教师。孩子们朴实无华,虽然土屋子,土台子,里面坐着土孩子,没有合适的教材,没有作业本,连简单的实验都做不了,但孩子求知欲望特别强烈

沟东中学的教师就是在这样的艰难的条件下扎根在最贫瘠也是最需要教育的基层忠诚党的教育事业,白手起家,不计报酬,严格要求,兢兢业业,不辞劳苦,撑起教育的一小片天,给沟东大队的社员带来了希甘于清贫,奉献着青春年华,一支粉笔,两袖清风,三尺讲台,默默奉献

05 后记

队办中学是1976年至1982年间的产物,到1982年出现了联办中学(即几个大队联合办一个中学,同时有了重点中学)。到2009年联办中学也撤消了。

随着教育发展的需要,沟东中学8位教师的工作也有了变动,其中程金生校长恢复高考制度后,又回到灵宝县教研室,担任政治教研员三位年轻教师相继焦村一中,其中杨好永后来任焦村一中校长、教办主任其他两位先后获得三门峡市级模范教师杨月霞调到市一中,担任数学教师还有三位当时年龄大的教师一直干到退休,现在已离开人世。

1977年恢复高考引发了全社会的读书热,很多青年人的求知欲、读书欲被唤醒激活。沟东中学那两届学生刚好赶上高考,于是人才辈出,其中1978年高考时尚孟超考入清华大学,在灵宝形成巨大影响;尚启森考入河南农业大学,现在是富翁;张建业曾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经济学院学习,后又在中央财经大学学习,现在郑州市财政局工作;程玉峰,郑大毕业后,现为郑州晚报主编,杨晓鹤洛阳医专(河南科技大学),毕业后留校,现为美国俄克拉马克州立大学医学教授,杨本波华中工学(华中科技大学)毕业后,在国家电网工程师;尚庆宣,解放军交通指挥学院毕业后,现在在西昌发射基地工作;行高中考入焦作矿业学院河南理工大学;尚卫兵,尚兵波所办的兄弟诊所,在灵宝非常有名。

那时学生初中毕业后上高中的人数非常少,更别说考大学了。扩招那是1994年后的事,以1979年为例,全国大学录取才28万人,录取率仅为百分之六,现在河南省2018年高招录取78万余人,可想当时沟东中学教学质量有多高。

2019年3月18日


更新:2019-03-23 06:4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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