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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移民敦煌的那些事

作者:薛建民 来源:灵宝春晓 点击:3779


2017年端午节假期在薛家进行采访。李超波(左一)、李春晓(左二)、薛建民(左三)、薛父(左五)。


在迁建村,薛父带我们去邻居家中。这户邻居是从阌乡县迁移到敦煌,后又返回。


薛父。


薛建民老师和父亲。

2017年端午节前的一个周末,我回到冯家塬迁建村去看望父母。有三位远方的客人正围着八十多岁的老父亲问长理短。一架长镜头的相机闪着光咔嚓着。弟弟悄悄说,有记者在采访移民敦煌的事。

一位是久闻大名的乔新生老师,我的故县老乡,有公众号“灵芝坡乡村图书馆”;一位是在豫灵就有缘份,现在酷爱摄影写作的李春晓老师,有公众号“灵宝春晓”。还有一位来自灵宝一高的老师。我被他们的精神吸引着感动着。那种访学的神秘新奇,让我想到年轻时的毛泽东走村串乡访学的故事。他们问了很多话题:什么时间迁到这儿来的?有多少户多少人?分别来自哪个移民点?开始移民的时间?背景是什么?当时家中有多少人?政策是什么?出发的经历?敦煌的风土人情?又返回来的原因?回来时的周折?现在的变迁?现在的待遇?

数日后,乔老师电话约稿。我诚惶诚恐,既怕写不好也怕失约。后来李春晓老师写了,并配发了图片。全家人都很欣慰。又到了2018年的端午前,我在家侍奉父母,看到一年前记的笔记,遂整理成文,以作纪念。


冯家塬村村牌。


冯家塬村迁建村饮水牌。

冯家塬村迁建村文化大院。

情牵阌底镇

提到移民,要从阌底镇说起。父亲说我们是阌底镇北城子人。我曾和父亲从万回路口到南塬下的黄河边寻找古迹。父亲站在鸡子岭下,指着黄河说,早没了,整个镇子都淹到河中间了。


阌底镇风俗画。

老阌底镇是当时的交通枢纽,东西通衢至长安,南北要道通山西,是有名的水旱码头,商贾云集。当时东稍门外鸡子岭崖高千仞,宛如金鸡展翅,与陕西潼关城、山西风陵渡三足鼎立,素有鸡鸣听三省之说。商洛的木材,当地的棉花经此运往山西。“河北”的煤和盐,从这里运回“河南”,“黄河白帆"成为十二景之一。


老阌底镇地图。

我常听父亲讲儿时的故事。一九三八年,盘踞在山西永济的日本鬼子,隔河炮击阌底镇火车桥,桥断车阻。军民齐心修了便道。火车经过时成了哑吧,不敢鸣笛,但敌炮仍跟踪追击。为了掩护列车,我方也以炮回击。一日,我炮击中对方,敌炮哑了好些时日。传说我方炮筒细而敌方炮筒粗,然我方炮弹竟打进敌炮筒内炸裂,令鬼子魂飞胆丧。 站在阌底镇可一眼望到风陵渡。一日,日本鬼子的红头小飞机飞过黄河来炸潼关。人们高呼:红头苍蝇飞来啦!大人小孩儿站在黄河岸边远远围观,只见那红头飞机俯冲下来,一撅屁股,屙下一串串炮弹。忽然机头东转,向河岸这边人群飞来,众人方才慌了手脚,纷纷逃到岸边的窑洞里躲起来,把鬼子骂了个祖宗三代底朝天。 爷爷曾过河去河北,被日寇抓住,见他两腿泥,必是渡河而来的探子,非良民也,要拉去毙了。亏得爷爷认识对岸的伪保长,那保长担保说爷爷是他的雇工,刚上河滩边种地回来,方免一死。爷爷被拉去当了马夫,帮着鬼子扶炮筒子,走了一天一夜的路程,才放了回来。 黄河滋养了这里的父老乡亲,也拦挡住了日本鬼子从北向南侵略的步伐。


资料图,阌底镇。


关古城高处向东俯瞰黄河,风陵渡的两座黄河桥均在画面中。阌底镇就在东边不远处的黄河河底。

当鬼子从东线进入灵宝境内时,已迎来了自己的末日。日本投降了,那些日本兵吓得跪在地上。父亲见过投降的鬼子,穿着拖鞋,被国军押着在阌底街上买粮买菜。国人慈悲,优待俘虏,看来是真的。那年父亲10岁。 战乱仍在继续。先是迎来第一次解放。但阌峪山上的土匪李勋勾结李子魁继续在这里为匪作歹,妄想光复。有村民在地里锄地,被打死。那便衣在草帽下暗藏手枪,看谁不顺眼,就打死谁。有四个卖盐的,穿的布鞋呈八角口,被打死了三个,一个逃跑了。

地处灵宝市西闫乡的阌乡火车站。

解放时父亲14岁。黄河洪水过后,往往会从上游带来横财福利,父亲便跟着爷爷去捞鱼捞煤。手握长杆子捞头站在水湾,浊浪翻滚着涌来,撞向南岸,冲刷走一大片大片的泥土,打着漩涡,咆哮者向东流去。一条条黄河大鲤鱼就在那旋涡的裹挟里闪现出头尾来。眼尖手快,只见那捞头一抖,那鱼便在半空的网兜里挣扎着。 流煤往往在大的水湾里,随着水流变缓而沉淀在泥中。男女老少便穿着灰灰白白的大裤头,淌进水里用脚踩踏,煤块子从泥里挤出来浮向水面。抡起圆的,方的筛子沉向水中,猛然托起,泥水落尽,黑亮亮的煤块子在夕阳下闪着金光。那场面紧张而欢快! 1951年,抗美援朝战争打的如火如荼。父亲刚16岁,和村里四个小伙伴瞒着大人报名去当兵。镇上一共报了八个人,在台上一排站开,披红挂花。发了崭新的白羊肚手巾勒在头上,发了黄绿色的挂包,里面装着钢笔、日记本、毛巾、小手绢、电灯、糖块、花生,还有两盒“四美德”香烟。然后骑上高头大红马,马头上也挂着大红花,威武又风光。到了阌乡县,验上了四个人,头上的白毛巾换上了没有五角星的绿军帽。 父亲因年龄小,没有验上。入伍的四个人,一人训练时退回,两人跨过鸭绿江坐上拉弹药的汽车去前线,被飞机炸死在半路上。只有一人分到侦察排,战胜回国后当了排长,一家人都跟他随军了。父亲因验过兵,回来当上了基干民兵,背着枪经常看守仓库,押送犯人。镇上演戏时,他背枪站岗守门。他的未婚妻——我的妈妈来了没票也不能进,只能看“解放戏”。


民国时期,报纸上的关于阌底镇的报道。

1954年父亲成了家,第二年有了我大哥“建社”。第三年,也就是1956年,因三门峡要修大坝,阌底镇属于淹没区,移民敦煌的工作开始了。

1952年10月,毛主席亲临黄河视察,发出“要把黄河的事情办好”的伟大号召,从此揭开了新中国开发治理黄河的新篇章。而随着万里黄河第一坝的建设,三门峡市崛起在黄河岸边。

1957年4月13日,三门峡黄河大坝开工,1960年大坝建成蓄水。在1956年三门峡大坝修建之前,生活在库区的百姓开始了大规模移民。

按照当初的设计建设标准,仅我省(黄河南岸)就需动迁三门峡库区居民上万名,涉及到灵宝县、阌乡县(后并入灵宝县)、陕县(含现在的湖滨区)。在新中国移民史上首次较大规模的中原库区居民大西迁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拉开了序幕。

村干部从公社开会回来传达了这个消息。

你当时是党员吗?

不是。

那你入过团吗?

也没有。

那你怎么积极报名了呢?乔老师问得很仔细。

是那位村干部和我要好,在公社就替我报名了。你想,我那房子紧靠黄河边,西边墙山花也塌了,若不迁住哪里?

当下报名的坐在一边,很光荣的样子;没报名的被划定地方坐在了另一边,干部继续开会,讲道理。

移民敦煌有啥待遇呢?

答应给另建新房子。就这。

凡是库区都要搬家,分三批。第一批报了24家。

这里的房子平价卖了,当时家里有套房三间,每间120元,厦子两间,每间90元。

1956年春节刚过,灵宝县移民领队陈兆祥负责带领灵宝县的1900余名移民率先启程。紧接着徐福海就带领阌乡300余户1300余名移民,同乘一趟火车,踏上了西行的征途。

出潼关,到西安,过宝鸡,到天水、兰州,每逢大站,都有移民接待点,准备了几大缸开水。吃自带的干粮,只有病号安排有饭。过嘉峪关时,传唱歌谣:过了嘉峪关,两眼泪涟涟,往前看,戈壁滩,向后看,没人烟;过了嘉峪关,两眼泪不干,向前看,戈壁滩,向后看鬼门关……


资料图,客运火车。


嘉峪关。

嘉峪关是明代万里长城的西端起点,位于河西走廊中西结合部,是东连酒泉,西接玉门,背靠黑山,南临祁连的咽喉要地,为天下第一雄关。是古代丝绸之路的交通要塞,素有中国长城三大奇观之一的美称。 当时火车通到张掖,下火车停了三天,换乘货运汽车经酒泉、玉门、安西,在戈壁滩公路上颠簸了三天,才到了敦煌城,又等了三天,向乡下安排。给陇西桥分了16家,吕家庄分了八家。我们分到的是敦煌县第九乡陇西桥村,住在当地李全录李家。人家把上房腾出来让咱住,自己住在套房,当时新房还没有盖起来。现在为甘肃省酒泉市敦煌市吕家堡乡陇西桥村。 家俱是装在货车上运来的。接家俱时,看到有人把一付石磨盘偷偷装在板柜里运来了,还有人在风箱里装了砌墙用的“胡砌”。据说,水土不服时,可刮家乡的土面子当药喝。


玉门关。


玉门关遗址。

敦煌属典型的大陆性气候,虽然光照充足,热量丰富,但无霜期短、降水少、温差大,春季多有风沙尘暴,夏季干燥酷热。与家乡四季分明、青山绿水的自然环境形成了极大反差,很多人一时难以适应,出现了口干、皮裂、流鼻血等症状。。


敦煌。

那里人憨厚,对移民友善,刚到时上面给发面,发油,送柴火。发的是小麦白面,那里种小麦,不种玉米。油是胡麻油。柴火是红柳梢、骆驼刺。烧炕、取暖烧干牛粪。咱家五口人,补助了500元,存在信用社里。信贷员骑着小毛驴为大家服务。 我的奶奶永远留在了敦煌。刚出发时,她就病了。车到兰州时,医护人员做了检查,让最好留在兰州先治病。爷爷没有重视,想着到了那里慢慢就会好。没想到所住的村子离敦煌县城还有几十里路,缺医少药,没多久就病逝了,用一付榆木板埋在了土坯中……

过了一年,我的外婆放心不下妈妈,辗转千里前去看望。眼见无限荒凉,那似中原土肥人稠,就领着妈妈,怀抱着大哥要回去。父亲也就随着回来了。过了几个月,爷爷眼见不少老乡纷纷以探亲名义回去了,也就悄悄变卖了家产回到了内地。 更多的移民返乡潮发生在1960年。就在移民们艰难地在敦煌度过了四个春秋,刚刚立足之际,“大跃进”和三年国民经济暂时困难接踵而至。尽管当地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但仍然难以解决严重的缺粮问题。为了保命,人们把地里的苜蓿掐净了、榆钱树叶吃完了,甚至把树皮都削光吃了。这时,很多移民思想上出现了大的波动,后悔来到敦煌安家。走向偷生返乡的艰难路。就这样三门峡地区移民去了有8000人,留在那儿的约五六百人。


三门峡水利枢纽。

父亲回来时三门峡大坝尚未蓄水,房子依旧在。这年腊月(1957年),大姐,出生了。随之一场“逃移民” 的战斗开始了。老家的干部或好言相劝,或四处寻找,抓到了就关在一间房子里,不打不骂,管吃喝,等人多了,重新买票送回去。敦煌的干部也千里来叫,反复几次,多数人还是回来了。母亲带着孩子投靠外婆家去了,父亲去桃村火车站当装卸工,挑避被抓。那段日子颠沛流离,最难过了。最后投亲靠友来到了紧靠秦岭山根的石桥村,住在南窑洞里,过上了较为稳定的生活,我的二姐、三姐就出生在那里。

因大多数移民回来后居无定所,引起了国家的高度重视,1965年前后,政府选址建起了迁建村。如程村南田的迁建村。父亲选择了故县镇冯家源迁建村。 这里主要是从盘豆镇、阌底镇和阌乡县三地来的移民。村里的土地是从周围村划拔来的,盖了南北两道巷的土木结构的房子。每间房的费用是200元。每口人分0.4间,我家三代7口人,分了三间。分给生产队十头蒙古牛,十辆架子车,迁建村就这样诞生了。我和四姐、弟弟出生在这里。

三门峡市也因三门峡大坝而诞生。如今,60多年过去了,这座因大坝而生的城市,正以全新的姿态展开飞速发展之势。迁建村的面貌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来的土坯房很少见了,家家建起了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道路全部硬化了,自来水通到了院子里。2013年发放移民补助款,每人每年600元,发20年。父亲很知足,感谢党的政策好。

从阌底镇到敦煌,再到如今的迁建村。虽然多数移民没有按预定设想留在敦煌,但他们背井离乡,支援了三门峡大坝建设。60年沧桑巨变,对于个人家庭来说,近半个世纪的颠沛流离让移民者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无数转折。

历史造就的这种独特的生存方式,使他们的性格倔强、坚强,勤劳,宽容。很多回迁者的后辈都做出了很好的成绩。如今,我们回忆历史,是要铭记父辈留下的“胸怀大局,无私奉献,艰苦创业,知足感恩”的西迁精神。

(原文来自薛建民老师的个人美篇


作者:薛建民,教育工作者。生在秦岭下,长在黄河边。喜山乐水,好读经典。百善以孝为先,为学以勤为径。研学旅行一路歌,爱满天下育桃李。

更新:2019-02-14 05:3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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