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锦智  

来源：皇城根儿胡同串子

     炎热的夏天又到了，忙不迭找出夏季的衣服。忽然脑子里闪出“的确良”这仨字，提起“的确良”，现在的几零后可能有点蒙圈？可您如果是生长在我们那个年代，这个词是太熟悉不过了，有谁没有和它亲肤过呢？它是涤纶和棉混纺织成的一种合成纤维布，“的确良”是粤语的音译。可能和它本身挺括、耐穿、透靓有关。最初谁要有这么一件“的确良”衬衫，周围的人都会投来羡慕的眼光，自己也会感到美滋滋的！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这是疯魔一时的产品。

     可提起我当年穿的第一件“的确良”衬衫，还真不是因为爱美，那是不得已而为，现在想起让人心里酸酸的……

     话还要从头说起，在那个票据时代，吃肉要肉票、穿衣要布票……当年谁身上没有几件洗的发白，还打着补丁的衣裤都不正常！尤其我是家里的老小，穿剩衣服是主打，这是没辙的事，各家都是这样。嘴上还要说“艰苦朴素”好像还是一种“光荣”呢！

     文革开始后，又掀起了知青“上山下乡”的大潮，让不是“红五类”出身的我家，四个孩子要走仨，亏了那时我上小学四年级，要不也“连锅端”。这可愁坏了母亲，都在长身体的我们在家能凑合，这出门在外，一切都要从里到外置备，而且是一备三份啊！

     当哥姐们终于踏上了北去的列车，回头再看我家，真是上演了“空城计”。人气没了不说，双人床上只剩下了一床破毛毯孤零零地铺在那，再有就是属于我的一床薄被子。那时在我家布票比钱还珍贵，母亲精打细算，还要继续积攒布票重新做被褥，等哥姐们探亲回来用。记得两个姐姐第一次回京，都是带着被里背面回来，到家现做的被子。所以可想而知我家当年布票匮缺的状况了。

     那时社会上时兴穿蓝，灰两色的制服，刚上中学不久，学校集体活动要求穿一身蓝，上午通知，下午就要穿，急的我没办法，因为没有布票，现买都来不及。只能凑合穿上母亲的一件中西式的蓝布褂去应付事。尴尬忐忑的心情不敢抬头，生怕同学笑话我，回头再挨老师的“呲”。所以有件蓝制服是我当年最大的梦想！

     记得第一次去“学工”需要住宿。正是春夏交际的季节，我和母亲商量，能否给我做件像样的衬衣。母亲为难的点点头。正在掂量这点布票时，舅舅正好出差来我家，穿了件雪白的新衬衣，看着那么透亮，平整。母亲赶忙打听是什么面料。原来是新出的化纤布料，名字叫“的确良”它优点多多，颜色鲜艳、不掉色、洗后没有皱褶、而且结实。最符合我们心意的是不要布票。

     母亲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赶忙到白塔寺和西四布店去找这种布料。往返多次后，终于在西四布店发现了一种，三等品的“的确良”布料。母亲兴冲冲地回来又带着我去看，我来到柜台前，一眼看上去，和普通的棉布没有什么区别，稀薄不说，灰暗杂色不规律的格子很不起眼。让我有点诧异？和舅舅那件衬衫的质量比差远了。母亲说就要这样的效果，别让人家说闲话，而且三等品的价格也还算便宜……

     就算“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吧！我准备穿着妈妈连夜赶做衬衫去学工了。记得上一件新衬衣还是小学三年级做的了，那是一件绿地儿白点的布衬衣，我特别喜欢，直到最后穿不下了，还不舍得放弃，又让妈妈把袖子剪下来，做了套袖。以至等了多年后终于又穿上了新衬衣，而且还是“的确良”的，我站在镜子前，左照右照，虽然不是很靓丽，那心里也很满足了。

     “学工”的当天同学谁也没注意我，第一天就这么平稳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我正给工人师傅打着下手，班主任老师严肃地把我叫到一边，劈头盖脸地问我：为什么穿“的确良”来学工，搞特殊！这样不能跟工人阶级打成一片，没有艰苦朴素的作风，接着就是资产阶级思想的大帽子扣过来了！一连串机关枪似的批评，扫射的我不敢抬头。趁老师缓口气的功夫，我偷偷瞄了她一眼，就看到老师眼镜片后边硕大的黑眼球，发出的怒光，好像要立刻扒下我的衣服似的。我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时还稚嫩的我，都让WG的大棒给吓怕了，不敢再给家里惹事，委屈地我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好任其那位当年极“左”的女老师自由发挥吧……这件事至今都记忆犹新。没想到一件为节省布票做的“的确良”衬衫从此就给老师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也给后来发生好多事情的埋下了导火索。

     如今说起“的确良”它代表了我们那个时代的符号。虽然第一次穿它给我带来了不愉快，但正因为有了它，缓解了我们家因布票稀缺造成的困境。记得我和母亲在王府井的新新服装店，买了第一件真正的，上档次的“的确良”衬衫，至今我还记得它的样子。那是一件米色加淡绿格子的衬衫，做工很精细，样子也很时尚。上海出品，价格是十多元钱。对我们来说算是有点昂贵了。因为妈妈特别喜欢，我就鼓动她买了下来。买回来后，母亲一直舍不得穿，只是有事需要时，才穿它出来亮相！

     “的确良”被大家逐步认可接受，占领市场很长时间。大多数家庭从此不再为布票发愁了。你看街上各种颜色的衬衫、花色的连衣裙、涤咔制服、裤子，尤其在年轻人身上一展风采！满足了人们的穿衣需求。之后各种化纤涤纶产品的相继出现，让人们慢慢脱离了穿补丁衣服的时代。

     老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自打“化纤涤纶”替代了棉布，再也不用怕裤子洗了几水就掉色或磨破了。想当年，为了一条笔直裤线，每晚睡觉前，都把布裤子叠好压在枕头底下。现在说起也有点可笑吧！穿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布票也慢慢淡出了我们的视线。每人都有了各种颜色的制服，漂亮的衬衫。就是那位“极左”的老师，自己也穿上了“的确良”。遗憾的是等我终于有了第一件蓝制服时，已经没有什么机会参加集体活动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时代的进步，人们的需求又发生了变化，当年的“的确良”已经时过境迁，因为别看它叫“的确良”但毕竟是化纤布料，唯一的缺点就是不透气。夏天穿着“的确热”。也就是当时自己骗自己，为了满足一下物质需求罢了。如今男女老少又返璞归真，向往自然、舒适。透气。纯棉产品又成了追求的首选，应接而来的棉加丝，棉麻、香云纱、莫代尔、竹纤维等等，名目繁多，听说国外还有了纳米棉。真是让人耳目一新啊！

     尤其是我们这个岁数的，人称“老太太”们穿着颇显张扬，老头们也追随时尚。因为在我们年青时，没有的穿、不让穿、不敢穿。如今日子好过了，终于有条件可以主导自我了。大家放开心情，穿得漂漂亮亮，尽情地唱啊，跳啊！抓住岁月的尾巴，不给自己留下遗憾！我想如今的学生时代，再也不会因为穿了名牌服装，或上千元的运动鞋而被老师批评了吧！“的确良”我当年的“痛”与“爱”……